香蕉的血是紅色的 從一樁跨國併購案談起

正當全球70億美元的香蕉市場已有逾8成由金吉達(Chiquita)、法伊夫斯(Fyffes)、台爾蒙(Fresh Del Monte)和都樂(Dole Food Compan)等4家跨國企業掌控。在2014年三月,其中兩家水果公司金吉達又宣佈將與法伊夫斯合併,形成全球最大香蕉供應商。這同時也是香蕉產業中長達幾世紀之權力鬥爭的最新發展,成為少數擁有主導權的大公司惡性吞滅小農或經銷商,以壟斷中南美洲農作物的極端案例。

合併之後改名為金吉達法伊夫斯(ChiquitaFyffes)的新公司,是由美國的水果經銷商金吉達以5.26億美元(約160億元台幣)收購歐洲最大的批發商對手愛爾蘭公司法伊夫斯。兩間公司合併後預估年營收將達46億美元,同時在2016年底前最少可省下4,000萬美元稅前營運成本。這兩家公司表示,合併後全球將會每年產銷約160萬箱的香蕉,分別較他們主要競爭對手都樂與台爾蒙多出四分之一,儼然是一個香蕉巨頭的誕生。除了佔下全球29%香蕉市場;也將會是世界第三大的鳳梨和西瓜經銷商。

金吉達的發言人在一封致《賀芬頓郵報》(The Huffington Post)的電子郵件中提到:「兩家公司長期以來都與世界各地的小農有長期的配合關係,這次合併將能服務更多的消費者,並支持我們盡心盡力的員工及更多供應商」,並強調兩方皆有堅定承諾,作為負責公民的一份子,要「嚴格遵守僅在勞動者有良好的工作條件下才會銷售該生產者的產品。」公司長期以來都與世界各地的小農有長期的配合關係,這次合併將能服務更多的消費者,並支持我們盡心盡力的員工及更多供應商」,並強調兩方皆有堅定承諾,作為負責公民的一份子,要「嚴格遵守僅在勞動者有良好的工作條件下才會銷售該生產者的產品。」

如何壟斷的香蕉買賣生意

2002年大型跨國公司所佔的市場總合約為70%,一直到近年來才有比較平衡的發展,比率降至44.4%。

但是事實真的是如此嗎?上圖是由英國非營利組織BananaLink所統計出來的數據,可以看出全球的香蕉市場明顯被四家大公司瓜分。在市場的佔有率上,四家跨國公司在2002年更是掌控了全球幾乎三分之二(70%)的香蕉出口,直到2013年比率才慢慢降為44.4%。雖是如此,跟1800年代有上百家公司在香蕉產鏈競爭的狀態比起來,「短短的三十到四十年,競爭對手縮小到只剩下幾間大公司壟斷這項交易。」紐澳良大學人類學教授史帝夫‧史崔夫勒(Steve Striffler)如是說。此外,愛爾蘭股票經紀公司Merrion Stockbrokers預估:「原前3大公司金吉達、台爾蒙和都樂彼此差異不大,而法伊夫斯規模較小。現在最大的公司出現,將帶來產業內合併的動力。」這類跨國水果公司像滾雪球效應一般,透過併購累積更高的資本,以其經濟影響力來操弄更多的產地國的政治局勢。

金吉達的前身:惡名昭彰的聯合水果公司(United Fruit Company

聯合水果公司這個名字對於1970年代前出生的人應該並不陌生,他在與美國機器公司合併後成立聯合商標公司,旗下的香蕉品牌正是現今的金吉達(Chiquita)。然而,這家公司並不如其名只單純販售水果,自1899年開始營運後,便將權力無孔不入地滲透在香蕉生產、包裝、出口到販售的過程,快速的成為這個產業的巨頭。二次世界大戰後,新生的美國霸主正式宣告進入了帝國主義時代。此時快速發展的強國需要源源不斷的資源輸血,但是殖民的時代已過,美國只能透過壟斷資本的經濟掠奪和控制取代直接的軍事進攻。也就是在此時第一批自洪都拉斯的香蕉被運往美國,不知道世界上有這種水果的美國大眾嚐到之後,隨即以消費和鈔票表示對香蕉的喜愛。於是一批以中美洲為據點,向北美地區出口香蕉和其他熱帶經濟作物的貿易公司便這樣成立了。

由於中美洲國家氣候潮濕炎熱,非常適合香蕉和其他熱帶作物生長,加上當地勞動力便宜、土地價格低廉等等,引來聯合水果公司和其他跨國水果公司一同在這片土地上開墾荒田、種植香蕉,並雇用大量貧困的當地人作廉價勞動力。根據《香蕉戰爭》一書,20世紀初起,聯合水果公司便快速地在整個拉丁美洲獲得約300萬英畝的種植地,然而在一年當中,有絕大部分的土地並未被妥善利用,因為這些大公司需要每10至20年間轉移種植耕地,來預防害蟲並維持土地養分。由於從種植到販售香蕉的過程利潤非常驚人,在賺足資金之後,聯合水果公司便開始擴張它的事業版圖,以獲得的利潤不斷增購土地、修築鐵路和港口提升香蕉運輸的效率,接二連三控制中美洲很多國家的貨運業、郵政業和金融業。最終,美國聯合水果公司在拉丁美洲所擁有的土地和投資,令其到達前所未有的暴利與跨國公司規模,在全美香蕉市佔率更高達一半。

然而,在資本家眼中經濟體永遠不夠大,市場上出現更多競爭對手後,他們也汲取規模更高的壟斷利潤。要獲得中南美洲土地的壟斷權,必須同時也從政治層面下手。於是有美國政府做為後盾,操作中美洲國家的政局變換;這些國家的政府也礙於對美國經濟過度高的依賴性,逐漸成為美國政府與資方聯手的傀儡。

20世紀50年代的瓜地馬拉,在聯合水果公司的貿易活動下,瓜地馬拉的農民不僅失去很多土地,該國的自然經濟生態也被嚴重破壞,只剩下了由美國牢牢掌控的水果種植業這條生路。這些國家的老百姓在內被貪腐獨裁的政府暴政統治、在外受到聯合水果公司的瘋狂掠奪,生活在雙重壓迫下困苦不堪。

香蕉產業有賴於大量農工維持,圖為馬達加斯加島上一位背負著許多香蕉的男性。(影像來源:Yosef Hadar / World Bank)

在美國的影響下,中美洲地區一直以水果和經濟作物種植為主的單一經濟結構,至今仍未改變;因此在國際政治中,這樣的國家被稱做「香蕉共和國」。美國政治家們對水果商創造出的「香蕉共和國」是樂見其成的,因為這代表美國又在海外多了一個經濟佔領地。很快地,洪都拉斯、薩爾瓦多、瓜地馬拉、哥斯大黎加等中美洲國家都相繼淪為被美國插滿了粗大管子的香蕉共和國。在歐‧亨利(O. Henry)的小說《白菜與國王》中,作者就曾影射了被美國控制下的洪都拉斯。

「國中之國」這種電影般才會出現的場景,卻是在中南美洲非常真實的生活:圍著鐵絲網的香蕉園,還有甘蔗、鳳梨等熱帶經濟作物的開墾地,外面站著戒備森嚴的美國軍人站崗,出口運輸香蕉的鐵路、公路和港口,也都為美國人所操控。城市中一切便利的郵局、醫院、軍營和學校都屬在聯合水果公司,美國人在這個國家建造出另外一個國境,並優越的享有常人無法得到的特權。當地人卻在無形的劃界中住在著壅塞貧脊的貧民窟裡,年輕人給外國種植園出賣苦力為生,老弱病殘則被丟在一旁成為邊緣中的邊緣人。在「香蕉化」最嚴重的洪都拉斯,甚至出現本國政府持有國土比聯合水果公司還少的景象;瓜地馬拉還得由政府出錢購置一部分聯合水果公司閑置的土地,才能交給本國無地農民耕種。

美國政府與資本介入中南美洲

到了二十世紀的中期,中南美洲在過度仰賴生產香蕉的單一農作經濟模式下,讓這些跨國企業的政治勢力大抵滲透,其中最惡名昭彰的莫過於聯合水果公司,更是不斷插手國際事務。1954年瓜地馬拉第一位民選出左傾總統科沃‧阿本斯‧古斯曼(Jacobo Árbenz)頒布土地改革法,希望透過私有土地收歸國有,還給本國農民自力生存的機會。

此舉雖說是溫和改革,卻惹毛當時大地主聯合水果公司,透過他們的大股東,同時也是美國國務卿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向美國政府揭發,指控古斯曼有共產主義傾向。美國中情局在同年以「Operation PBSUCCESS」為行動代號,扶植右翼獨裁軍卡洛司上校(Castillo Armas)發動政變,推翻民選的阿本斯政府,並讓瓜地馬拉地馬拉陷入長達36年的內戰。期間統治者數度更替,但都不改其軍事獨裁性質,一味接受美國政府的政治支持。1982年的總統里奧斯(Efraín Ríos Montt)將軍更藉掃蕩反政府遊擊隊為名,發動掠殺超過600個馬雅原住民部落的焦土作戰,內戰累計下來共造成至少20多萬人喪亡,其中也波及到無辜的原住民與農民之死傷與流亡。

1982年5月,瓜地馬拉北部20名村民遭到殺害,政府軍隊聲稱是左翼游擊隊所為,然而其餘倖存者表示由美國政府支持的軍方才是兇手。(圖片來源:<a href="www.opensocietyfoundations.org/voices/guatemala-cross-roads-search-justice">Open Society Foundation</a>)

聯合水果公司與美國政府的聯手操盤卻未就此打住,1959年古巴領導人卡斯楚在推翻巴蒂斯塔獨裁政府,建立起拉丁美洲的第一個社會主義政權。他上任後的第一個宣言,就是要將聯合水果公司在古巴的糖廠和土地全部收歸國有,並發誓「絕對不做第二個瓜地馬拉!」聯合水果公司在憤怒之下,遊說甘迺迪政府快速批准中情局顛覆古巴政權的計畫,1961年,大批叛軍在古巴吉隆灘登陸向卡斯楚發動猛攻。但是資本家的這一記陰謀擊並未得逞,反而讓此次的古巴革命引領拉丁美洲各國都的革命浪潮,很多國家先後宣佈將土地收歸國有,聯合水果公司不久便陷入生意岌岌可危的的窘境。

1970年後,聯合水果公司因為名聲實在太臭,不得不改名成為金吉達(Chiquita),繼續在今天北美各大超市販售他們從中南美洲進口的香蕉。雖然過去那種龐大的殖民帝國式掠奪不再顯而易見,美國的重商主義還是能將資本家串連起來,通過經濟控制和文化滲透來延續香蕉共和國的「願景」。南阿拉巴馬大學人類學系的教授馬克‧莫柏格(Mark Moberg)形容:「金吉達在當今拉丁美洲被稱做’el pulpo’,意即緊握權力的八爪章魚。這起合併案僅會使金吉達更張牙五爪地壟斷,而絕對不可能改善目前跨國公司權力集中的現況。」

進入到金吉達時代的聯合水果公司

進到21世紀後,更名為金吉達的聯合水果公司,試圖重新出發。然而,他們近期正因出資援助非法武裝隊殺害約4000多名哥倫比亞人,面臨一場由被害者家屬聯合提出的訴訟法案。根據《紐約郵報》的報導:金吉達已經於2007年承認,曾於過去七年間陸續支付共170萬美元給右翼恐怖份子哥倫比亞聯合自衛軍(The United Self-Defense Forces of Colombia,英文簡稱AUC),並為此支付了2500萬美元罰款。站出來代表這些受害家庭提起訴訟的人權律師之一保羅‧沃爾夫(Paul Wolf)在《愛爾蘭郵報》訪問中指出:「這筆罰款在金吉達眼裡,不過是銷售香蕉的一筆必要投資罷了。」他也補充到,其中這支付給AUC的170萬美元不單純只是用來保護香蕉農作地,更涵括金吉達非法輸運武器的中介費用等等。

金吉達在哥倫比亞僱用的武裝部隊正在巡視香蕉園。(影像來源:Luis Acosta, AFP/Getty Images file)儘管多方證據都指向金吉達在哥倫比亞犯下的集體屠殺惡行,這家公司仍努力希望美國聯邦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the 11th U.S. Circuit Court of Appeals)能撤下此案。他們主張這些謀殺案不能都算在金吉達的頭上,因為支付給AUC傭金的事實並不代表金吉達實際參與或是知曉每一件謀殺。他們還表示,從美國最高法院去年四月對Kiobel與荷蘭皇家石油公司(Royal Dutch Petroleum)的裁決來看,最高法院對於外國人使用美國法院尋求刑事責任和經濟賠償已明確增設限制,所以哥倫比亞對於美國公司的民事訴訟不應成立。

代表哥倫比亞方的人權律師以兩點駁斥金吉達的辯詞,首先,在美國刑事法當中,高層決策者比下層執行者更容易共謀,這也應該要適用於民事條例。因此即便金吉達不知道謀殺策畫的細節,他們也絕對知道AUC在殺害平民的行動。再來,此件訴訟不應與Kiobel和皇家石油公司相比,因為這筆民事訴訟中的決策、給付AUC傭金都是在美國本地內完成。可惜的是,在2014年7月美國聯邦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中,陪審團以2對1的票數判定此樁由4000多名哥倫比亞被害者家屬聯合訴訟美國金吉達公司謀殺的民事案件,不屬美國聯邦法律管轄的範圍。

第三大香蕉公司都樂(Dole)販售的血汗香蕉

除了前文主要提到合併的金吉達及法伊夫斯之外,全世界第三大的跨國香蕉品牌都樂公司也有許多剝削勞工與侵害人權的問題。這間掌握厄瓜多香蕉產量的三分之一的品牌會跟你說,國際法上並未強制經銷商要為虐待勞工負責,但是當他們握有強大的經濟勢力且有能力維護勞工權益時,卻選擇冷眼旁觀。

厄瓜多身為全世界最大的香蕉出口國,大部分的農地供給都樂、台爾蒙和金吉達,但這些企業當中,沒有任何一家努力遵守勞工法,更別說站在國際人權法的角度上來審視。《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 Watch)在調查報告中,提出都樂公司在厄瓜多惹出的提出三大爭議。首先是童工的濫用,最小童工年齡甚至只有八歲,高達90%的童工告訴《人權觀察》組織,他們每天暴露從上空灑下的毒性殺蟲劑環境工作、拎起鋒利危險的鐮刀,一天的平均薪資卻只有3.5美元。第二點是壓榨工人權益,這些廉價勞力即便面臨老闆的性騷擾、工時過長的問題,也都無法自行組成工會,因為上級會對這些想組成工會的勞工施加壓力,讓他們遭到解雇。就算該雇主惡劣的行為被發現,他們也只需付出通常低於400美元、微不足道的罰款。最後,是在人事單位安排中規避勞動法,依靠外包制度來聘請「永久臨時工」,就可以省下比雇用固定工人還更多的成本。但是當人權觀察組織要求都樂公司表態與這些劣質生產商是否有合作關係時,他們只草率回應:「本公司不會有意地向任何僱用童工的生產者購買產品。」看似完全卸責給生產者,但香蕉園裡70%的童工於受訪時表示,他們清楚知道自己所工作的農園是專屬為都樂香蕉公司生產。

還有更多關於都樂公司在中南美洲侵害人權的事件,2007年時有 5,000多位來自尼加拉瓜、哥斯大黎加、瓜地馬拉、宏都拉斯與巴拿馬的農民,控告美國在70年代於他們的工作環境中使用於1979年就在美國境內被禁止的土壤燻蒸劑二溴氯丙烷(DBCP)。其功效雖能消除在香蕉樹根部的蠕蟲,卻也是一種易使人致癌的成份。都樂的罪行不僅僅是疏忽,更是他們欺瞞中南美洲農民有關DBCP對人體的影響的信息。同樣聯手的陶氏化學公司和AMVAC化工,也都積極抑制有關DBCP生殖毒性的信息。2009年在華盛頓D.C.所舉辦的全球勞工權益論壇,也對都樂公司在哥倫比亞以非法武裝軍動殺害工會的示威者提出指控,該次行動中,有許多都樂的勞工在勞資紛爭尚未解決的情況下就被暗殺。加上都樂公司對農民和平民犯下零零總總侵犯人權的行為,控告者認為都樂應該要為高達一千多名哥倫比亞人死亡負起責任。

ChiquitaFyffes合併案對香蕉價格和歐陸的影響

金吉達和法伊夫斯合併,將讓全球香蕉貿易市場更為集中與壟斷。(影像來源:<a href="http://marketbusinessnews.com/chiquita-fyffes-merger-creates-largest-banana-company/15042"> Marketbusinessnews.com</a>)在回顧過世界三大香蕉出口貿易公司的血腥歷史後,我們再回來看金吉達和法伊夫斯兩間公司的併購案會帶來什麼影響?其實以金吉達為首的這幾間大公司,都已經建立起與當地香蕉農固定合作的模式。在過去,這些香蕉農也許能因為跨國公司競爭激烈與經濟規模大而受益,因為大公司都會害怕別家出更好的價錢與蕉農購買,會導致他們來源產量驟減。但現在只有少數的跨國企業佔領整個市場,這些大玩家們已經可以幾乎支配生產方的一切收成了。根據莫柏格所說,「這就像香蕉產業的沃爾瑪化(Walmartization)。」

更甚,因為合併後的金吉達法伊夫斯公司已經掌控香蕉產銷出口的各種層面,他們可能會試著提高香蕉的價格。《香蕉密碼:改變世界的水果》的作者丹‧科柏(Dan Koeppel)在他的書中指出,消費者在過去展現出對高價香蕉更寬容的容忍度,將助長金吉達法伊夫斯這家公司在香蕉市場的販賣壟斷與更大的操弄價格權力。

兩家公司合併對歐洲的影響又是為何?金吉達在買下愛爾蘭公司法伊夫斯的股份後,將有助於這個北美大商進入到歐洲市場。從歷史脈絡來看,過去歐洲在進口香蕉這種熱帶水果時,總會保留固定的配額給過去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屬國,以確保那些小國的農夫在種植經濟產物時能有穩定銷量。雖然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在2000年時已經停止這種配額產銷制,但歐洲國家其實還是保留其從加勒比海進口香蕉的習慣。

這次的合併案會開拓中南美洲香蕉的選擇給歐洲的民眾,此舉將有可能把規模不夠大的生產者邊緣化。就當全世界的香蕉產業資源已經非常不公的集中在某些跨國企業手中,這兩家公司的結合只會讓世界香蕉貿易更集中、獨大、更危險。

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82854

我们是美国的新贵族

(写在前面:作者对美国不平等的揭露和批判很有价值,不过作者自己作为中产阶级,还是在幻想在资本主义范围内解决问题,对不起,作者,资本主义范围内是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的,就像皮凯蒂所揭示的,经济独裁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制度必然会出现越来越大的贫富分化,最终导致社会的崩溃,只有以经济民主为核心的社会主义才能解决问题,并消除剥削压迫与奴役。)

阶层分化毫无疑问在毒害着社会,并且正在快速走向无法弥合的程度。而你,也许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The Atlantic June 2018 cover story: “The 9.9 Percent Is the New American Aristocracy” by Matthew Stewart

原文链接: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8/06/the-birth-of-a-new-american-aristocracy/559130/

【译者按】

在阶级差异和贫富差距的讨论中,“中产阶级”的标签无论在中国社会还是美国社会都是“免罪金牌”。我们这个群体里自称“中产阶级”的精英们,靠着良好的教育,在每一次升学求职的竞争中以分数简历跻身前列,得到了相对舒适的人生,拥有受人尊敬的职业 — — 医生、律师 、金融家 、咨询师 、工程师 、 学者 、文化人,住在“好”社区里,稳当缜密地安排着自己和子女的生活。在美国这个“机会之地”是这样,在“中国梦”的图景下也趋于此。我们认为自己所拥有的财产和社会地位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对此我们毫不怀疑。

这就是9.9%一族。本文作者是其中一员;翻译这篇文章的我们,以及正在读文章的你,都可能是。然而是又怎样?请阅读此文。


1. 消逝的贵族

小时候,每年我会有一周时间跻身于美国日薄西山的的贵族阶层。有时是在圣诞前后,更多的时候是在独立日那天,我们会举家去我祖父母的某个乡村俱乐部住一阵,有时在芝加哥,有时在佛罗里达的棕榈滩,或者北卡的阿什维尔。早餐自助总是丰盛无比;我祖父作为东道主总是乐呵呵的,时不时蹦出一个熟悉的故事,还总不失时机婉转地纠正大家的俱乐部礼仪。我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吞吐着雪茄烟对我讲,我们这一周的奢侈要归功于我的曾祖父,罗伯特·W·斯图尔特(Robert W Stewart)上校;他曾是老罗斯福麾下的一位“莽骑兵”,在20年代出任印第安纳州的标准石油公司董事长的时候积累下了这些财富。他还对我说,由于某种古老久远却不明晰的原因,洛克菲勒家族和我们家族是世仇。很久之后我才了解到,这些关于上校曾祖父和大亨们之间纠纷的坊间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

一周结束,我们又会回到自己家。我的现实生活是典型的六七十年代美军基地与周边社区的彻头彻尾的中产阶级水平。日子也过得不错,然而披萨是超市买的盒装成品,早餐也只是普通的“幸运符”盒装麦片。我们家的巅峰时刻大概就是我父母把一辆第一手的大众牌房车开回家的那一刻。随着我越来越懂事,假期这些浮华的爱国午餐会和桥牌桌看起来越来越荒谬,甚至令人生厌,像是给一群人生中除了按点露面之外别无所长的人们举办的一场无休止的生日派对。我属于相信“能者居上”的新一代,并对“才能”有着简单明了的定义:成绩,学分,塞满简历的经历,桌游水平和篮球水平,当然还要能自食其力。对我来说这意味着帮邻居做家务,在附近一家快餐店打卡上下班,并通过奖学金一路刷过本科和研究生。我有许多与生俱来的优势,但钱并不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我是新贵族的一员,虽然我们依旧自认是靠自己能力胜出的。如果你是《大西洋月刊》的典型读者,十有八九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如果你不是其中的一员,我希望你会觉得这篇关于新阶层的文章更加有趣、也更引人警醒。)我将称我们这群人为9.9%,原因后面会讲。当然我们这群人是有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我们不再拘泥于旧贵族的繁文冗节,我们信奉事实和数据,我们的种族和肤色也似乎多样了一点。像我这样对旧统治阶层仍有些模糊记忆的人是少数,不是主流。

按照任何社会学或者财富上的标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都是好事情。当我们的孩子更是好事情。我们的健康、家庭生活、朋友人脉、教育背景和金钱都让我们在任何竞争中见神杀神。然而在我们视野的正中心却有一个盲点;我们似乎是最后一个意识到我们正在多快地变异的群体,我们似乎也认不清我们正在变成什么。

我们这个“贤能阶层”(the meritocratic class)已经熟练掌握了以牺牲别人的孩子为代价来巩固财富和传递特权的旧伎俩。在我们这个时代财富集中的过程中,我们并非无辜的旁观者。我们是一个慢性扼杀经济,破坏美国政治稳定和侵蚀民主的过程中的主要帮凶。唯才主义的幻觉让我们意识不到我们这个新阶层的出现所代表问题的实质。我们倾向于认为我们成功的受害者只是那些被挡在俱乐部门外的人。但历史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在我们玩的这场游戏里,到最后不会有一个赢家。

2. 9.9%的低调魅力

我们首先来谈谈钱 — — 即便金钱不过是新贵族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美国不平等日益加剧已经是老生常谈,其中各种定式化的人物角色也众所周知。化石燃料财阀、华尔街大亨、乳臭未干的科技新贵,以及其他人构成的所谓1%阶层,都是大反派。剩下的99%才是好人,又被称为“人民”或”中产阶级”。这样的叙事线很简单:我们曾经是平等的,但现在我们分裂了。这样的故事并非毫无真实性可言。但故事的人物和情节都存在基本的错误。

没错,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最富有的0.1%阶层是财富集中的最大赢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经济学家伊曼纽尔·赛斯(Emmanuel Saez)和加布里埃尔·祖克曼(Gabriel Zucman)的研究表明,2012年属于0.1%阶层的约16万户家庭掌握了美国22%的财富,这一数字远高于1963年的10%。如果你想寻觅能收买选举的金钱,去0.1%那里找,你不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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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关于三个阶层的故事

9.9%阶层拥有美国的大部分财富 (Saez / Zuc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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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而言,0.1%阶层不断取得的社会财富分成都来自其他阶层。但并非所有99.9%的财富都遭瓜分。只有底层90%的人遭受了盘剥。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底层90%的人群掌握了全国35%的财富,达到了其巅峰。30年后,这一数字下降了12% — — 这和0.1%阶层增长的财富完全相同。

处于顶层0.1%和底层90%之间的这个群体过得还挺不错的。过去的数十年中,这个群体在不断增长的社会财富中保住了自己的份额。这个群体拥有的财富远远多于其他两个群体拥有财富的总和。在三个阶层(见图1)的叙事中,代表这一阶层的财富总量始终稳定的飘在最上方,而其他两个阶层此消彼长。你现在能看出新兴贵族阶层是谁了:我们就是这9.9%。

那么我们这9.9%都是怎样的人物?我们大多数并非那些0.1%阶层中高调张扬的政治操盘手。我们是彬彬有礼、衣着得体的律师、医生、牙医、中层投资银行家、有着玄虚工作头衔的MBA,以及其他各种白领 — — 那种你可能会请来共进晚餐的人物。实际上,我们都不爱抛头露面,我们甚至否认自己的存在。我们坚称自己是“中产阶级”。

截至2016年,要有120万美元的净资产才能进入这个阶层;该群体资产的中位数是240万美元;资产1000万美元就进入了最顶端的0.9%。(如果你还够不上这些数字,也别紧张:我们的圈子向所有人开放,只要你态度端正,路线正确。)“我们是99%”听起来理直气壮,但这不过是一句口号,而非具体分析。哪怕是我们这个(9.9%)群体最低端的家庭也不会知道怎么使干草叉。

我们也不全是白人,不过大多数都是。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分析,非裔美国人在财富排名前10%的家庭中占1.9%;西裔占2.4%;其他少数族裔,包括亚裔和多血统裔群体,占8.8% — — 尽管这些群体合计在总人口中占了35%的比例。

9.9%式生活的一个危险就是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看。我们怀着敬畏、嫉妒和渴望服从的复杂心情向上凝望着0.1%。我们也因此错失了我们时代中更宏大的叙事。我们将剩下的90%远远甩在身后的飞尘中 — — 并且已经悄悄地在我们已经经过的路上铺设下了路障,保证他们永远赶不上我们。

假设你位于美国财富分布的中间位置。你要跳多高才能够到9.9%呢?从财务角度来说,衡量方法很简单,趋势也很明显。1963年,你需要将自己的财富增加6倍。到了2016年,你要跳的高度翻了一番 — — 要将你的财富增加12倍 — — 才能够到这一群体。如果你有胆量要达到这一群里的中间位置,而不是最低端,你就需要将自己的财富乘以25。从这样的角度来看,2010年代更像1920年代。

如果你的起点是有色人种的中值,你就得好好锻炼财务撑杆跳高的技艺了。政策研究所(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的计算指出,2013年,除去家具和家庭汽车等“耐用品”的价值,黑人家庭财富净值的中值是1700美元,拉美裔家庭的财富中值是2000美元,而白人家庭财富的中值则是11.68万美元。2015年波士顿的一项研究发现,当地白人家庭财富的中值是24.75万美元,而非裔美国人家庭财富的中值仅有8美元。没错,这不是笔误。这么点钱只能买两杯中杯卡布奇诺。要想进入9.9%还得再加30万杯咖啡。


你经常会听人说这些数据都不重要,因为在美国每个人都有机会实现飞跃:经济流动性赋予不平等以正当性。这个观点从根本原则上就不成立。而在美国,这个观点说的也并不是事实。与流行的说法相反,经济流动性在这片机会之地上不仅不高,而且还在降低。

想象你自己站在社会经济的梯子上,脚踝上捆着一根橡皮筋,橡皮筋的另一头捆在你父母所站的梯级。橡皮筋的强度决定了你脱离自己出生时的梯级有多大的难度。如果你的父母站在梯子的上端,当你往下掉时橡皮筋会把你拉回来;如果他们站在下端,你开始向上爬时它就会把你往下拽。经济学家把这样的概念描述为“代际收入弹性”,或简称IGE,这一概念衡量的是孩子收入和整体平均收入之间的偏差有多大比例是由父母收入造成的。IGE为0意味着父母收入和子女收入之间没有任何联系。IGE为1表明孩子的命运早在一出生时就完全注定。

纽约城市大学经济学教授迈尔斯·克拉克(Miles Corak)的研究表明,在半个世纪前,美国的IGE不到0.3。而现在是0.5左右。在美国,一旦你选定了父母,游戏已经过半程了。美国的IGE现在比其他几乎所有发达经济体都要高。在衡量经济流动性这个指标上,美国更接近智利或阿根廷,而不是日本或者德国。

看看最紧的橡皮筋在梯子上所处的位置时,事情就越发令人不安了。例如加拿大,IGE只有美国的一半。在两国收入阶梯的中间部分,后代都会以不错的速度向上或向下移动。但不同的是两端的情况。在美国,位于低端10%的孩子,而且特别是位于顶端10%(包括9.9%)的孩子,最终停留的位置都接近他们的起点。在这片机会的树林中,果树越高,果子掉落得就离树越近。

在这里要说明一点,所有这些对财富百分比的分析,只不过是对美国不断演变的社会阶层体系了解的入门。人们在不同的财富分层中移动时候并不一定会改变其所属社会阶层,并且他们所处的社会阶层在自己眼中可能和在别人眼中也不一样。然而,即便财富统计数据上的趋势并不能完美说明更深层次的变迁,它们在某种意义上仍然记录了我们社会中目前正在发生的剧烈转变。

几年前,曾任奥巴马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经济学家艾伦·克鲁格(Alan Krueger)在回顾国际经济流动性数据时,注意到了我们目前正在经历的表象下的根本性变化。他指出,不断加剧的经济固化和不平等并非如海上两片浮木,碰巧在海滩上同时出现;它们总是相伴相生。在各个国家,不平等程度越高,IGE也越高(见图2)。就好像是人类社会有一种自然分离的倾向,然后一旦不同阶层分化差距足够大,固化就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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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盖茨比曲线:不平等与阶层固化相伴相生

横轴:收入不平等性(基尼系数) / 纵轴:代际收入流动性 (Miles Cor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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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一般都很谨慎,他们看到这样的图表后会告诉你,这只表明了相关性而不是因果关系。这对于我们这些处于顶端的人来说是个方便的不置可否,让美国作为立国之本的唯才体系(meritocracy)神话得以延续:我们的成功和其他人的失败无关。这样的想法让人舒服。但古今各国,富有阶层都是以直截了当的方式推动固化过程。他们将金钱从生产活动中拿走,花在建立高墙上。此外,历史上总有一个上层的社会群体承担了保卫和维护这些高墙的责任。这个群体曾经被称为贵族。现在就是我们9.9%阶层。两者的主要差别就在于我们找到了假装是中间阶层的策略,并以此来维持自己顶层的位置。

克鲁格很喜欢图2这张图表,喜欢到给它取了个名字: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这名字取得不错,让我有强烈的共鸣。F·斯科特·菲兹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那部关于美国梦碎的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在1922年,也恰好是我的曾祖父偷偷把钱从标准石油公司挪往加拿大一个空壳公司之时。小说出版于1925年,同一年特别检察官提交了证据,证明那家公司的债券最终流转到了内政部长手中。当书作者在巴黎的咖啡馆喝着咖啡时,罗伯特·W·斯图尔特上校正在逃避美国参议院发出的质询传票,要求他就他在茶壶山丑闻案中扮演的角色提供证词。我们现在正在接近那代人在1928年所达到的社会不平等的巅峰状态。我敢肯定他们当初也以为那样的状态能永久持续下去。

3. 物种起源

金钱买不来教养与品味,起码我祖母是这样认为的。但金钱可以雇来私家侦探。我的祖母是肯塔基州的名媛,偶尔会当时尚模特(有点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黛西·布坎南),所以当她的大儿子宣布要娶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女人时,她很清楚该怎么处理。一名侦探迅速打听到了并向祖母汇报,这名未来的新娘家在巴塞罗那街头以卖报为生。祖母立即宣布全面切断两方联系。实际上,我母亲家里经营着一家大型纸制品工厂。当孩子出生后,祖母终于让步了。为了让一切都名正言顺,她为这个当时随军驻扎在夏威夷的新的小家庭操办登上了纽约社交名人录。

社会学家会用枯燥的语言说,我的祖母是个家族社会资本的狂热管理者 — — 她不会让西班牙街头的小屁孩损失自己家的社会资本。尽管她把基本事实搞错了,她的确有自己的道理。金钱或许可以衡量财富,但并非财富的唯一存在形式。家庭、朋友、社交网络、个人健康、文化、教育,甚至是地理位置,也都是有钱人之所以为有钱人的原因。这些非金钱形式的财富并不仅仅是我们作为贵族阶层所得到的好处。这些是我们身份的定义。

我们有好的家庭、好的健康、好的学校、好的邻居和好的工作。我们也许可以自称“五好”人群而不是9.9%。我们与在这些方面没有那么好的人们有着天壤之别,这些差别快要让我们逐渐演化成一个新的物种。就像在我祖母那个年代,物种的形成缘起于一个爱情故事 — — 或者,你也可以叫它 — — 性选择。

换个礼貌点的说法,这叫选型交配。这个词汇有时候也会用于形容互联网时代产生的新奇迹,比如爆米花终于遇上了黄油或者扬基球迷遇上了扬基球迷。实际上,当今对于选型交配的狂热的起源是简·奥斯汀小说中女主人公们所公认的事实:社会不平等的加剧会导致潜在的合适而富有的配偶越来越少,与此同时也加大了寻找到合适配偶的好处与找不到合适配偶所需付出的代价。一项研究表明,上一次有婚姻伴侣如此大规模的按照教育水平来配对还是1920年代。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还好这个配对过程没那么明显。你在精英校园的树下,或是高端专业事务所迎新活动中遇到心仪的那个人,不知不觉你的财富就翻番了。但有时就如祖母担心的那样,额外的措施也很必要。在这些方面,我们现在的新技术足以让过去那些笨手笨脚的社交侦探感到羞耻。藤校毕业生想要寻找门当户对的伴侣可以申请加入一个叫联盟 (League)的约会服务。这个服务理所当然的很挑剔:来自纽约的申请人中只有20%到30%最终得以加入。有时人们把它叫做“精英们的Tinder”。

当然选型交配不仅仅意味着城市鼠嫁城市鼠、乡下鼠嫁乡下鼠一样的门当户对。对这些数据更好的总结是:有钱老鼠找到真爱,没钱老鼠没人待见。一个并不令人意外的结论是生活艰辛的伴侣难以相处长久。哈佛大学的政治科学家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说,60年前出生在父母有高中学历或以下的家庭中的孩子只有20%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现在这个数字接近70%。相比之下,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家庭中,单亲家庭的比例还不到10%。即便婚姻本身已经没那么普遍了,1970年代以来,受过大学教育的夫妇的离婚率依然显著下降。斯坦福大学的经济学家拉吉·切迪(Raj Chetty)领导的一项研究显示,单亲家庭的比例实际上是各县社会阶层固化最显著的指标。

所有这些并不是说人们不该去寻找合适的伴侣并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人们应当也应该会永远通过这种方式追求幸福。然而,这种认为只要我们每个人的行为无可指摘,我们所有行为的总和就会对社会有益的观念实际上是我们贤能阶层的一种错觉。我们可能在申请法学院之前研读过莎士比亚,但我们对人生中各种悲剧的可能几乎完全无感。我们用实际行动一致默默地选择了社会不平等,而这本身就是社会不平等的一个结果。它把婚姻变成了一种奢侈品,把稳定的家庭生活变成了一种特权,并且有钱的精英们还能把这些特权传递给自己的孩子们。我们觉得这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这种以社会阶层为基础的家庭状况分异只是两种形式截然不同的生活开始形成的一个反映。你去周围的瑜伽馆或是SoulCycle动感单车课上看看,你会注意到同样的分异也在我们自己身体上发生。在19世纪的英国,有钱人真的跟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不仅有更多的钱 — — 还比常人个子高很多。根据一项名字吸引眼球的、叫作“英国的侏儒和巨人”的研究,来自上层的16岁男孩个子比来自下层营养不良的乡下同龄男孩平均高8.6英寸。我们现在正在不同的方面复制这种差别。

肥胖、糖尿病、心脏病、肾病和肝病这类疾病在家庭收入不到3.5万美元的人群中的发病率是家庭收入超过10万美元人群的2–3倍。美国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中年白人的死亡率在21世纪的头15年中出现上升 — — 这在发达世界中独一无二。引发这一趋势的是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家安妮·凯斯(Anne Case)和安格斯·迪顿(Angus Deaton)所说的“死于绝望” — — 自杀和与酗酒及毒品有关的死亡。

这种日益扩大的鸿沟从各个方面都很明显地通过社会学数据反映了出来。我们9.9%阶层住在更安全的社区,上更好的学校,通勤时间更短,接受更高质量的医疗保健,而且就算实在不得已,在监狱中服刑的时间也更短。我们的朋友也更多 — — 那种能给我们介绍新客户、给我们的孩子安排好实习的朋友。

这些特殊形式的财富进一步所提供的优势很难以效仿,而且比起单纯的炫耀高收入更加安全。我们这个阶层穿着牛仔裤和T恤以表示我们所谓低微的出身。我们更愿意通过讨论我们消化着有机食物的身体、我们的后代令人惊叹的成就、以及我们所处社区的生态正确来彰显我们的地位。我们已经掌握了如何通过高尚的道德来洗钱。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学会了如何将所有这些优势传给我们的孩子。在如今的美国,最能预测一个人是否会结婚、维持婚姻、追求高等教育、生活在良好社区、拥有广泛社交网络、健康状况良好的指标就是他/她的父母在这些指标上的表现。

我们在把那90%的人和他们的后代远远甩在身后,任由他们活在债务和身不由己做出的糟糕人生选择的阴影中。我们往往会忽略这样的事实:比起其他发达国家,美国的育儿成本最高,身为人母也更危险,反对家庭规划和生育权的运动其实就是对底层90%的家庭的攻击,所谓的“法律和秩序”的政治就是为了让他们永远爬不起来。我们宁愿把他们的相对贫穷解读为一种人品瑕疵:他们怎么就不能自己努力做好点呢?

新形式的生活必然会产生新的、独特的意识形式。如果你对此有所怀疑,你肯定还没看过Monster.com上“个人和家庭服务”的广告。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所在的马萨诸塞州布鲁克莱恩的版面上挂着“忙碌的职业夫妇”寻找“兼职保姆”的广告。这名保姆(她或者他 — — 这则广告非常周到地避免了明确的性别要求)必须要“聪明、有爱心、充满活力”;“友善、智慧、专业”;而且要有“很好的书面和口头的沟通能力”。她(因为更有可能是她)需要“协助两个孩子的照顾和培养,还要“负责孩子的全方位需求”,包括洗澡、穿衣、喂养,而且还要接送这些小东西去学校和各种活动。所以拥有“儿童早期教育的大学学位”是一个“加分项”。

简而言之,保姆基本就需要是一个优秀的、专业的、受过大学教育的家长。但是当然,保姆本人肯定不是一个真正的专业的、受过大学教育的家长。保姆绝对不可能真正跟我们忙碌的五好夫妇换位。她“必须了解一个在专业化管理的家庭里所应遵循的恰当的礼仪”,并能够“适应变化的环境”。她需要有“5年以上的保姆经验”,这就意味着她可能没有机会攻读能让自己换位成雇主的法律学位。保姆具备的所有这些技能、教育、经验和专业程度只能给她带来一份“兼职”。

这则广告用完美的21世纪商业语言写就,但是其实它要找的是旧时代的女家庭教师 — — 那种在维多利亚时代文学中充满精妙矛盾的人物形象,她在各个方面都和上层阶级难以区分,却很肯定的不是其中一员。保姆要想获得提升最好的选择就是追随简•爱的榜样,跟庄园主(或者女主人)私奔。

透过这本还没写出来的小说里的人物,即这个保姆以及她的五好主人,一个熟悉的轮廓会浮现在地平线上。盖茨比曲线已经成功地在社会、生理和文化资产上完成自我复制。更准确地说:这同一条曲线正在通过多种财富形式表现出来。

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并非遵循经济学的某个隐含规律,并不是像通常颇有见解的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宣称的那样是因为资本的历史回报率超过了经济历史增长率。不平等必然会通过其他非经济的、天生令人反感的财富和权威形式来使自身根深蒂固。我们利用这些其它形式的资本将我们的优势投射到生活本身中。我们站在道德高地俯视众生,就如英国上层阶级以高个子俯视他人那样,仿佛优劣之间的差异是自然产物。这就是贵族作派。

(Craig Cutler)

4.教育赋予的特权

我16岁的女儿坐在沙发上,对一个陌生人讲述她的梦想。我们来这里仅仅是因为她说:“我朋友们都在做这个。” 恍惚间我还以为不小心给她找了一个心理医生。这位穿着精干休闲套装的职业女性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在这种人生阶段,焦虑是正常的。”她倒真的把自己当成心理咨询师了。她不知道其实让我焦虑的正是要不要为她提供的价值一万两千美元的“本科申请辅导服务基础包”买单这件事;这件原本应该减缓我的焦虑的事情让我愈加焦虑。为了从这次“咨询试用包”挤出一点成果,我要求她给我们提供一些暑期活动的建议;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们手里拿着一个给高中生举办的法国十日“文化之旅”。在大学申请业内,这算是一种“丰富人生的体验”。回家之后上网一查,这种“体验”的价格 — — 10天11,000美元。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听说了SAT大神的传说。如果你碰巧穿过加利福尼亚海岸的黄褐色山谷,开车路过科技独角兽们喷洒的金灿灿的股票浇灌出的豪宅,你或许会看到他的身影。 他高中同学在四十年后对他依旧记忆犹新,称他是一代传奇神童。当年他和他同样早熟的兄弟姐妹们在本地的电视台表演过异于常人的语言和音乐才能。如今,他的客户供他满州飞来飞去,教十六岁的学生备考课程。 想要雇他,两个小时的周末课程要出750美元加交通费(周一到周五便宜一点)。一些客户直接会订满每周一次一整年。

到这份上,我不得不觉得过去的日子还要容易些;想要上好大学,直接掏够钱就行。不过我又想到我祖父在耶鲁只撑了一年。当年如果你没有准备好,常青藤会直接把你踹出门。现在学生要到了自暴自弃上新闻头条的地步,学校才可能开除你。

这之后我自然开始在心里演练给女儿的演讲稿。我想说,不上名校也完全可以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很爱你。我们不是那种会在车后面贴一个校标贴纸来证明自己教子有方的俗人。而且你也不一定要去做投行或者大公司律师,对吧?但是我还是没有给她这一番说教;我太明白这样讲会被她划入“爹妈扯淡”的范围。


现在美国精英学生群体的肤色和性别都不再那么单一,但他们的经济躯干三十年来却愈发僵化。1985年,美国最难进的250所大学有54%的学生来自收入在全国75%以下的家庭;2010年入学的学生只有33%来自这个群体。根据一个2017年的研究,在38所精英大学(包含五所常青藤)中,来自收入前1%的家庭的学生比来自后60%的学生都多。耶鲁大学前英文系教授威廉·德雷谢维奇(William Deresiewicz)2014年在他的《优秀的绵羊》( Excellent Sheep)一书中精准地总结道:“我们新的唯才社会种族多样、性别平等,却还是落入了世袭的俗套。”

富人们还可以借力各种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扶持政策。正如丹尼尔·戈登(Daniel Golden)在《名校的代价》(The Price of Admission)里所说,传承录取(Legacy-Admissions)政策奖赏那些有先见之明的申请人,就因为他们选择了曾在本校就读的学生做他们的父母。和流行看法大相径庭的是,总的来说,运动员录取政策也对富有家庭子女有利;家境优渥的学生会去参与私立学校和精英公立学校擅长的曲棍球、壁球、击剑等高成本运动。而且,至少在最有钱的0.1%中,爹妈直接捐钱给学校的老办法最近也有重演的趋势(譬如特朗普的女婿,哈佛毕业生,贾里德·库什纳)。

有利于富人的扶持政策最主要的实现途径当然还是私立学校。全国只有2.2%的学生从非宗教性的私立高中毕业,然而这些学校的毕业生却占到哈佛学生的26%和普林斯顿学生的28%。另一类旨在实现学生群体多元化的扶持政策虽然用心良苦,在某种程度上却只能说是这个财富固化系统的一个延伸。它们的作用,至少部分作用是让富人心安理得地相信他们的大学是在择优录取的基础上对所有人开放。

然而顶级大学越来越低的录取率也减少了9.9%的子女的机会。但是9.9%的孩子们,不必担心!我们为你们创办了更多的精英大学。在雄心勃勃的大学管理层和US News越来越长的排名榜推动下,现在有50所大学都和1980年我申请时候的普林斯顿一样难进。这些大学似乎觉得拒掉的学生越多,它们就愈特别。实际上,这只意味着它们在集体利用免税捐款来复制特权,而不是好好履行提高公众教育程度的责任。

唯一和拒收率升得一样快的就是大学惊人的学费。与全国收入中位数相比,顶级大学的学费从1963年到2013年间翻了三番。再加上这些本科申请咨询师、“SAT大神”、小提琴课、私立学校、花钱送娃去密克罗尼西亚(Micronesia)拯救一个村子,那就更多了。说句公道话,助学金帮许多家庭填了一部分坑,没让学费飙升得和标价一样快。然而问题依然是:为什么富人这么急于把自己买进顶级大学?

一句话:因为值。

在美国,大学毕业生在青年阶段的收入超过未受过大学教育的同龄人70%。教育回报率比1950年高出50%,远高于其他任何发达国家。在挪威和丹麦,大学教育回报超值率不到20%; 在日本,它不到30%; 在法国和德国,大约是40%。

这些还是在不考虑人们最在乎的所谓“好”学校与其它学校的差别之前算的。根据教育部的数据,从进校时间算起,十年后来自所有大学的收入最高的10%人群,其收入的中位数为68,000美元。然而如果只按十所最高收入大学统计,这个数字为22万美元 — — 其中第一名,哈佛大学,为25万美元;下面30所大学为15.7万美元。 (并不令人惊讶的是,前10名的平均录取率为9%,接下来的30名则为19%。)

在我们这个处处讲究名牌的社会里,在不算“好”学校的学校里获得优秀的教育是绝对可能的;但“差校”的教育真的可以很差。对投错胎的孩子来说,我们的社会提供了一种虚拟教育系统。有些地方看起来很像大学,却不是真的大学;许多人因此身负重债,那却是真的债务。这种“影子届”学生不但无法收获大学教育的超值回报,还深陷一种契约奴隶制。

那么,我们似乎都无限向往的这种“好教育”的超值回报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们告诉自己,这些超值回报源于教育给我们的知识和技能;多喝两杯之后我们还会摸着良心说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天赐的好脑子应得的奖励。按照一些社会学家的婉转说法,我们是一种“智识精英”。

这些说法背后是我们的唯才体系的奠基神话。我们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些越来越高的教育回报是因为现代经济体中优秀人才的价值越来越高。就是说,不但最优秀的人总会出人头地,而且我们所获得的报酬和我们的才能是成正比的。

但事实是,揣着文凭的人比别人多赚这么多钱并不代表他们工作能力更强,而主要是因为他们得以从事不同的职业。比如,大半藤校毕业生基本会直接进入只给受过最好的教育的人机会的四大行业:金融,咨询,医药,或法律。简而言之,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种行业:一种行业的从业者有集体定薪的能力,另一种只能单打独斗。进入第一个圈子当然更好。不出意料的,进入第一个圈子里的多是大学毕业生。


为什么美国的医生能比其他富裕国家的医生多赚一倍的钱?不代表他们治病救人的能力是其他国家的两倍;美国在英联邦基金会为各高收入国家医疗系统的排名中五年蝉联倒数第一。经济和政策研究中心( Center for Economic and Policy Research)的高级经济学家迪安·贝克( Dean Baker)给出了一个更好的解释:“像我这样的经济学家 — — 无论政治倾向偏左还是偏右 — — 怎么看美国医疗体系怎么像一个垄断联盟。”通过控制医学院录取数量、驻院实习机会、给外来医生的执照、给执业护士安排的角色,医生组织可以有效地减低其成员面临的竞争 — — 这方面它们确实做得非常到家。

律师(至少是他们中的精英部分)似乎也学会了玩一模一样的游戏。即使在所谓的法学院泡沫破灭之后,美国的律师在国际薪金排名榜上仍高居首位;平均而言比他们头顶假发的英国同僚收入高出一倍。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陶德·亨德森(Todd Henderson)在2016年为福布斯撰稿时直白地说:“美国律师协会经营的就是一个国家批准的垄断联盟。”

类似的职业许可证颁发系统也为各种其他行业起到庇护作用。政策研究人员布林克·林赛(Brink Lindsey)和史蒂文·泰莱斯(Steven Teles)在《占领经济》(The Captured Economy)一书中详细地介绍了种种机制。例如,牙医行业设置了一个玻璃天花板,让洗牙师在有医生监管下才能完成一些工作,从而保证了他们的老板能留在9.9%阶层。版权和专利法在高度依赖教育培训的医药、软件和娱乐行业内起到了抬高利润和薪水的作用。然而和最强势的两大行业金融与科技相比,这些手法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到现在我们已经不再相信科技行业的斗战胜佛们一路创新、打破平庸现状、大闹天宫的神话。现实是我们所熟知的五大科技公司市值加起来有3.5兆美元,占据纳斯达克市值的四成以上。科技行业余下的部分(多为虚拟实体)基本都耐心地等着被这些巨头吃掉。

面对现实吧:这是印着卡通笑脸的“大富翁”游戏币。我们的社会很久以前就弄明白了如何应对那些想靠石油之类粘性物质控制市场的公司,却没有想出如何处理信息市场中通过人脉和规模效应产生的垄断。在此这前,这些超额利润永远都只会落到能够接近信息蜜罐的那些人腰包里,而那些人不用说都是人才。

当今贤能阶层负责分甜头的大哥大当然是金融产业。美国人现在GDP中每12美元就有一美元上交给了金融产业;而50年代银行家每40美元抽1美元就很满足了。这个游戏当然比赤手空拳抓钱要复杂,但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将其本质暴露无遗。承担风险的是公众,上赌桌的是金融家;赢了他们赚,输了我们买单。我们现有的金融系统并不是自然的产物。这几十年来,它更是已经被有权有势的银行家们设计成了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后代赚钱的机器。

不能参与这个游戏的都有谁呢?汽车工人,护工,售货员,家具工人,食品工人。美国制造业和服务业工人的收入一直在国际排名中段徘徊。美国的高收入神话到那些不需要大学本科教育的工种这里就止步了。

你看,当受过高等教育、拿到一流学校文凭的人才聚到一起来推进他们的集体利益时,那叫做保证服务质量、建立良好工作条件、让才华得到回报。这是为什么我们都喜欢靠“协会”和其他穿着时髦白鞋的职业人士同行一起搞这些事。当工人阶层通过“工会”来做同样的事情时,则叫做违反神圣的自由市场原则,又流氓又落后。想象一下工人们雇咨询师和由其它公司的同道组成的“薪酬委员会”来决定自己应该挣多少钱。结果会如何我们都很清楚;现在的CEO就是这么干的。

工会参与度的下跌和教育超值回报的高涨发生在同一段时间;这并非巧合。1954年,所有工人中有28%是工会成员,但到了2017年,这一数字降至11%。


教育这件事情本身,而非学位,总是有益的。真正的教育可以启迪思想,提高公民素质。追求教育应当是为了社会的福祉。然而,在我们不公正的系统里,教育已经沦为一种私人消费品,其价值全靠毕业生工资的增长额才能证明。它没有团结我们、丰富我们,却在制造分裂和贫困。换句话说,我们提供公平教育机会的理想在盖茨比曲线的潮汐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代际收入弹性指数是追踪日益增长的大学教育超额回报的最精确的指标。在各个国家,这个指标都显示了同一种相关性:大学教育的超额回报越高,社会流动性就越低。

正在我为女儿的大学入学申请绞尽脑汁时(入学咨询师还是算了,SAT大师什么的想都不用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这种关于人才的错觉如此坚不可摧。如果我 — — 不对,如果她 — — 能完成这一切,这不就证明我们获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吗?如果可以借力系统的游戏规则,那么我们玩这个游戏的能力不就是能力的证明吗?

所以完全可以把SAT换成跑到公海上打沙狐球,或者随便什么。谁能怀疑我们打不赢呢?我们能多快说服自己只要沙狐球打得好,接下来的所有财富都是自然而应得的呢?我们能多快的完善培训沙狐球天才的艺术呢?谁会在乎我们的大船在往哪个方向开呢?

就算我们中的一些人抬头看到了远处的冰山。我们就会因此不再全力以赴培养“最优秀的儿女”吗?严峻的事实是,只要是在做好父母和好公民之间存在冲突,我们顶多只会多带几把小提琴上船。

5. 政府的无形之手

在祖父看来,对生产阶级的攻击早在“罗斯福新政”(the New Deal)之前很久就开始了。故事要从1913年,第十六修正案在国会通过那年讲起。如果你不了解,此修正案授予了联邦政府直接征收个人所得税的权力。而恰好祖父是在修正案通过之前几个月出生的,让我感到冥冥之中一切都有联系。他一生之中的收入绝大部分都与他的出身有联系。

祖父做过股票经纪人。我后来意识到他其实主要是买卖自己的投资组合,在证券交易所买的一席之地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政治也是他的一种爱好。他一度宣布他打算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参选康涅狄格州的副州长。 (估计除了俱乐部一众, 没人听到了他的打算。)他真正喜欢做的是飞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经历是他在二战期间担任运输飞行员的那些服役的日子。还有他和祖母驾驶特技表演飞机徜徉中西部天空的经历。对追求一种摆脱政府束缚、因而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生活,我的祖父母从未丧失过信心。但在他们人生最后几年里,由于上校留下来的家产被花得所剩无几,他们对于领取社保金和联邦医疗照顾保险变得十分上心。

在美国政治思想的卷宗中有一篇章 — — 祖父对其熟记于心 — — 即我们必须在政府和自由之间做出选择。但是如果你多读两遍,你会发现它的真正涵义是显形与隐形的政府之间的选择。贵族们大多倾向于隐形的政府。隐形的政府让贵族可以自由地行使其特权。我们这些属于9.9%的人深谙如何利用政府服务,却时常大声抱怨别人也利用这些服务。

打个简单的比方:被极度夸大的美国税收负担。在去年年末的节日期间举行的一次专题讨论会上,为最近一轮针对富人的减税辩护的人用米特·罗姆尼的说辞来支持自己的观点,即每年平均有47%的美国人不支付任何联邦所得税,所以这些人对税负没发言权。胡扯!当然,去年政府通过联邦个人所得税所收到的1.6万亿美元是累进计算的。但通过工资税筹集的1.2万亿美元的征税对象涵盖了所有工作者,却不包含类似于罗姆尼的投资者,并且由于只有一定数目之下的工资需要缴工资税,收入较低的人的税负相对反而更高。除此之外还有州和地方政府2.3万亿美元的税收收入,其中大部分是通过累退的销售税和房地产税收取的(译者注:即收入越低者,这两笔税占其收入比重越高)。最贫穷的五分之一美国人的实际州税率是顶端1%收入人群的两倍之多,大约是前10%收入者实际州税率的一倍半。

然而,我们对于各种税负虚张声势的抗议比起我们掌握的各种享受退税带来的好处的技巧来说, 简直可以称得上纯洁了。 曾让我祖父大为光火的所得税制度无意中创造了一类并非计划中的“隐秘”的政府支出。 它们名义上被称为“税收优惠”,但实际上最好把它们看作一种政府为了避免征税麻烦而出让的钱。从理论上讲,税收支出可以用来支持任何有社会价值的用途,事实上一些税收支出(如劳动收入税收减免)也确实造福于低收入者。但更常见的是,由于“税收优惠”的价值通常是个人既有财富及其边际税率的函数,所以这些优惠其实是倾向于有钱人的。

让我们数数自己得到了多少好处:联邦政府每年的税收支出包括退休储蓄免税(2013年价值1370亿美元);雇主赞助的健康计划免税(2500亿美元);房贷利息免税(700亿美元); 而最给甜头的是,来自房产、股票组合和私募股权合伙企业投资的增值(1610亿美元)免税。2013年联邦税收支出的总和超过了9千亿美元。这比联邦医疗照顾保险(Medicare)、贫困者医疗补助保险(Medicaid)以及所有其他联邦社会保障安全网的成本总和还要高。不仅如此,这个系统最妙的就是这些税收支出的51%是花在了收入最高的五分之一人群身上, 39%给了最富的十分之一。

对9.9%人群而言,这项逆向征税计划最大的好处是底下的90%对它根本没概念。工薪阶层在看到有人拿食品补助券来购买T骨牛排时会火冒三丈。 但是他们对于镇子那边的一户和蔼可亲的人家以自住屋的名义倒卖房屋白赚了10万美元却毫不知情。

别急,还有呢!别忘了孩子们。如果一个国家灵魂的秘密可以通过其税法解读出来,那么我们的国家一定爱上了富人家的孩子。 2017年税法将已婚夫妇可以留给其继承人的免遗产税的数额从非常慷慨的1,100万美元提高到了奢华的2,200万美元之多。更正:这不仅仅是免税; 这是享受税收补贴的。40年前买的房产到现在的增值部分,还有已经发霉长虫的股票投资组合的增值部分,这些增值部分的纳税义务在传给后代时都将消失。仅在2013年,这些蒸发掉的税款就降低了国库收入430亿美元之多,大约是儿童健康保险计划(Children’s Health Insurance Program)花费的三倍 。

祖父的父亲上校先生在1947年去世时,当时的遗产税封顶税率是现在闻所未闻的77%。税后财产分到四个兄弟姐妹手中时,祖父那一份几乎都不够他买宾利车,还要缴一应必要俱乐部的会费。政府确保了我会在中产阶级家庭长大。为此,我将永远感恩戴德。

6. 镀金的邮政编码

从布鲁克莱恩镇上我的家出发,只需要走路10分钟就能到理发店。 一路上会经过高大的榆树和如画的豪宅,闪耀着经修复重现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荣光。除了一两个园艺师之外,你在这充斥超大壁橱,墙上贴着木质装饰的客厅和Sub-Zero 牌冰箱的“荒野”中很难看到别的人。就算你碰巧遇到邻居,你们的谈话不外乎:“我们的厨房装修超出预算。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铺瓷砖的弄来干活!” “谁说不是呢!我们吃了一个月的外卖泰国菜,因为这个修煤气的汽车老是坏掉!” 你神清气爽地一路溜达到了“超级剪发”理发店,但为你理发的好脾气的女理发师看起来精神压力很大。这是因为她每天上下班要在拥堵的高速公路开车一个小时。修煤气的那人也这样,而铺瓷砖的得从另一个州开车过来。他们都没钱住在附近。 租金太他妈高了。

从1980年到2016年,波士顿的房屋价格涨了7.6倍。把通货膨胀算在内,房产的投资回报率为157%。旧金山在同一时期的实际回报率为162%; 纽约,115%; 洛杉矶,114%。如果你恰好住在像我这样的社区里,你周围全都会是那些认为自己是房地产天才的人。 (这也是我们在装修时能够承担起我们所犯诸多错误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如果你住在圣路易斯(+3%)或底特律(-16%),那么你可不那么聪明。 1980年,圣路易斯的一幢房子可以在曼哈顿换一间不错的单间公寓。今天,这座房子只能换来大苹果(译者: 纽约昵称)里面一个80平方英尺的卫生间。

房地产的回报(如果选择正确的话)非常惊人,因此一些经济学家声称仅仅房地产的增值就可以解释过去半个世纪以来财富集中程度的上升。房地产价格在各大城市上涨并不奇怪:这些地方是新经济中的金矿。然而这也是一个悖论。租金太高,迫使人们,特别是中产阶级搬走,不再继续“淘金”。从2000年到2009年,旧金山湾区有着一些全国最高水平的薪水,却有35万人搬去了工资相对较低的地区。记者和经济学家瑞安·埃文特(Ryan Avent)在其《门禁之城》(THE GATED CITY) 一书中写道, 虽然美国“比方最好的机会在某一处,但是出于种种原因, 大多数美国人都选择住在别处”。 根据经济学家恩里科·莫里提(Enrico Moretti)和谢长泰的研究估算,从1964年到2009年,仅从纽约、旧金山和圣何塞等生产力集中地区迁出的人口就使得美国经济增长率放缓了9.7%。

(Craig Cutler)

到现在已经众所周知的是,这种非理性行为的直接原因是”后院”政治难以想象的一地鸡毛。地方分区划的规则对住房开发施加了过度的限制,因此抬高了房价。但较少为人所知的是,国家经济核心地区的人口流失对于社会不平等的加剧以及社会流动性的下降这两者交织的现状起到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房地产价格不断上涨也相应带来了更严重的经济隔离。现在在这片土地上, 一丘一壑都有假想的大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需要多少钱才能在那里过夜。教育程度隔离的速度更快。在我住的波士顿市郊,53%的成年人拥有研究生学位。相比之下,在稍微往南一点的郊区这个数字就成了9%。

这种根据经济水平和教育程度的社区分类通常被理解为个人偏好的结果,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事实上这是对各种形式表现出来的财富集中化,打头的自然是金钱。镀金的邮政编码总是坐落于各种巨型取款机旁边:一个大到不可倒闭的银行,一个友好的高科技垄断巨头,等等。 2016年,地方政府收取了创纪录的5230亿美元的房产税,确保大部分税金肥水不留外人田。

但是离经济发展中心的近距离不仅仅是圈钱的手段,也是一种自然选择的力量。镀金邮编给住户们带来更高的寿命,更有用的社交网络和较低的犯罪率。正如安妮·劳尔瑞在Slate杂志中所报道的,与此对应的是过长的通勤时间会导致肥胖,颈部疼痛,压力,失眠,孤独和离婚。一项研究发现如果配偶中的一人花45分钟或更长时间通勤,他们的离婚率会上升40%。

地域差距日益扩大的产生机理在中小学教育系统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公立学校是在“人人机会平等”的美好愿景下诞生的; 然而实际上其中最好的一些学校现在已经被有效地重新私有化,以更好地为上层社会服务。依据一个使用广泛的学校排名,在加利福尼亚州的5000多所公立小学中,排名前11的学校都位于帕洛阿托。这些学校是对居民开放并免费的。唯一的入学条件就是搬到那些个房屋中价为321.11万美元的镇子。相比之下纽约州的斯卡斯代尔看起来“物超所值”了:该地区的公立高中每年都向各常青藤大学输送数十名毕业生,然而其中位房价仅为140.36万美元。

随着经济隔离的不断加剧,种族隔离的程度倒是下降了。我们这些9.9%为此感到自豪。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地证明我们除了才能别的都不在乎? 我们还是不要再接再厉寻找证据吧。少数族裔比例在超过一定的门槛 — — 这个门槛是5% 还是 20%取决于这个社区的气氛 — — 之后, 社区就会突然变得肤色全黑或全棕。一个地区种族隔离程度越高,社会流动性就越低,这个结论令人揪心却可能并不意外。然而数据还显示了另一个惊人结论:种族隔离的危害并不仅限于那些明显的受害者。拉吉·切迪的研究小组认为,“有证据表明,种族隔离越严重,白人的社会流动性也会相应降低”。 当然这种关系不一定适用于美国的每个地区,并且数据无疑也仅是更为复杂的社会机制的统计反映。但这与美国19世纪的一个让奴隶主稔熟于心的事实同出一辙:将人们按肤色分群是保证90%的那些所有不同肤色人群各安其分最有效的方法。

财富集中本地化带来了政治力量的集中本地化,并且这里的政治并不仅仅包括去投票站投票。这将我们带回到人口减少悖论。想想有多少社会与文化资本流淌在富裕社区里,我们在区域规划战争中捍卫自己地盘的能力还用说吗?我们还有很多方法把这个粉饰成为了公众利益。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当地的环境啊,保持社区邻里的历史特点啊,还有避免过度拥挤啊。而实际上这都是为了在我们自己的城堡内囤积权力和机会。这正是贵族们拿手的。

邮编是我们的符号。它定义我们的风格,向世界宣布我们的价值观,确立我们的社会地位,保存维护我们的财富,并允许我们将财富传给子孙。同时它也在慢慢扼杀我们的经济和民主制度。这是盖茨比曲线的实体版本。长久以来,美国经济增长的传统故事一直遵循着移民到美,建设新生活,邀请朋友来,然后把饼做得更大的情节线。现今我们参与书写的故事看起来更像是进了门就砰地把门在我们身后关上,却让自己在一大堆商品级厨房电器下慢慢窒息。

7.我们的盲区

萨拉姨妈是我们家族历史的虔诚信徒。在她那个版本的历史里,我们家族的姓是直接从古苏格兰的国王们传下来的。我们的曾曾曾(不知道多少辈之前)祖父威廉·斯图尔特,是美国独立战争大陆军中的一员,曾坐在乔治·华盛顿的右手边。至于萨拉本人,不知何故成了“波卡洪塔斯(Pocahontas)的姐妹”的后代。这些故事从来都是无厘头,但萨拉还是对其坚信不疑。我们家族如此卓尔不群必有其原因。

我们9.9%就不会这样想。我们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的特权是有历史渊源的。因为与萨拉姨妈和她幻想出来的那些公主不同,我们说服自己相信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特权。

回想一下我们9.9%部落的一些成员是怎么对待某些“愚蠢”到敢于提醒他人注意我们特权的人。去年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理查德·V·里夫斯 (Richard V. Reeves)在其著作《梦想囤积者》(Dream Hoarders)出版后不久,在《纽约时报》发文告诫读者们“别再假装你不是有钱人”,之后许多读者指责他搞“阶级间的战争”,写作“毫无意义的文章”,以及“充满负罪感”。

社会学家雷切尔·谢尔曼 (Rachel Sherman) 在她《不安的街道》(Uneasy Street)一书中精辟地描绘了我所属的这类人以及这种综合症。当别人提醒我们拥有的特权时,我们中间的一员会举出各种反例来驳斥,通常像这样:“我生于赤贫。我全靠自己的本事挣到了一切。我25万美元的薪水基本不够花。你应该到我们孩子的私立学校去看看别人家父母!“

问题部分出在我们缺乏真正倾听的能力。美国人总是无法区分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和对个人的攻击。于是当一位作者指出了一个渊源复杂影响广泛的社会问题时,读者就会回应:“怎么,你想鞭打快牛,因为我成功了反而惩罚我吗?”

另一方面,这也反映了各种常见的认知失误而引起的普遍的以自我为中心。人类非常善于记住自己奋斗的艰辛; 他们不太可能了解镇子另一头的一些人打着两份最低工资的工以勉强糊口,而不是一整天都看“辛普森一家”的电视重播。人类对自己的成功有一个简单的解释:我一手做到的。他们很容易忘记是谁给他们开蒙,是谁为他们成功打下基础。9.9%一族也常常将地位竞争压力与生存压力混为一谈。说真的,没送你的孩子上成斯坦福实在不是什么改变人生的重大灾难。

我们之所以不能认识到自己日益增长的特权也许与我们最近才开始拥有这些特权有关。自(从未完全成型)的唯才社会演化为(正在起步的)贵族社会,这仅仅花了不到一辈人的时间。阶层的形成和固化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快。只是我们的意识是滞后的,被我们与生俱来的假设所限制了。

然而即使考虑到这些凡人的认知上的失败,每每在稍微提及其特权是不劳而获的时侯各种唉声叹气就会响彻足球场(译者注: 中产阶级父母和子女参与的最典型的课外活动)。这些哀鸣长久不息,我们不能置之不理。尽管这些抱怨是很没有事实根据的,但它却反映了9.9%的人的较深层次的生活真相。它们真正说明的是当贵族的滋味并不怎么样!

盖茨比曲线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尽管它锁定了我们的特权,但似乎并没有让生活变得更容易。比如我知道在上校家里长大并不容易。祖父最爱叨叨的一个故事就是他那250磅重6英尺高的父亲,一度参加过“莽骑士团”,在祖父一次不小心年少轻狂犯了点小错之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把他打得飞起来摔在房间另一头的地板上。无论大事小事,上校的火药桶脾气总是一点就着。

杰伊·盖茨比可能明白个中真谛。西卵村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安详。那个从私立预科学校轻松开始一生安逸生活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生,那个无所事事的休闲王子,只是我们出身低微的祖先的幻想。这是他们抬头仰望生活在顶端的人时自以为看到的图景。 西卵人非常清楚走错一步棋或者遇到一件倒霉事(或者三件四件)就可能导致其地位的急剧下降。我们都知道住在那里是多么昂贵,然而住在岛外更不可想象。我们已经意会到盖茨比曲线下生活中的一个根本矛盾:不平等越严重,你的钱能买的就越少。

我们从骨子里意识到阶层的存在除了阶层本身之外,对所有人都没好处,任何个人都是可被丢弃的; 我们中总有一些人会被抛弃并被新鲜血液取代。这种对于自身特权的不安全感只会随着特权阶层与下层的鸿沟的扩大而增长。这也成为永远不停的引擎动力,驱使我们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修建高墙,通过把他人排除在外来保证我们的安全。

西卵村生活的另一个事实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对盖茨比来说东卵村的传统富人们就是在他之上的人。对上校来说,是小约翰·洛克菲勒。你总是在试图取悦他们,可是他们总是随时准备着与你割席断交。

仔细想想,这些困扰其实都源于我们拿正当权利换取了特权。我们甘愿剥夺包括我们在内的每个人的各种普世权利:良好的教育,充足的医疗健保,各类人在工作场所都有足够的代表,真正的机会平等。因为我们自以为可以是这场博弈的赢家。但是到头来,谁会真的成为这不可捉摸的特权升级游戏中的赢家呢?

在这种情况下,自欺欺人是可以理解的,但并不意味着这种心态是有益的,可惜萨拉姨妈醒悟得太迟了。上校手里那几块钱到了我父亲那一代就只剩下了最后几分钱,但她仍然怀着与她宏大的家族神话相对应的大想法。她深信自己继承了祖先的商业头脑,于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投在网络泡沫上。她最后几年的职业生涯是在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附近的温迪快餐厅度过的,穿着一身红黑制服卖汉堡包。

8. 民怨政治

怨恨在唯才主义的政治神学里是没有一席之地的。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在人生的竞争中,目光应该保持在时钟上而不是其他人身上,就好像我们是相互隔绝的。如果有人在长岛水域购置了一艘快艇,那祝贺她了。失败者只会笑一笑,下次更加努力。

然而在现实世界中,我们人类总是左顾右盼。我们密切关注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尤其是纠结于别人如何看我们自己。我们的地位仅仅是从别人的眼光里得以体现。

或许贵族权势的最好证据就是它激发的怨恨。从这个角度看,9.9%的确劳苦功高。怨恨增加的最确切的标志就是政治分裂和动荡。我们在这个测试里得了高分。过去两年来这方面的报道充斥于各种新闻头条。

2016年总统选举是美国怨恨史上的一个决定性时刻。以唐纳德·特朗普为化身,怨恨入主白宫。承载它的,是0.1%超级富豪中的极小一部分(不一定都是美国人)与90%人群中很大一部分和9.9%截然对立的人组成的联盟。

根据CNN和皮尤的投票站出口民调,特朗普在白人投票者中赢了大约20%。但这些人并不是任意一个老年白人(不过他们的确偏老)。我们首先需要明白,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不是新经济的赢家。当然大体来说他们也并不贫穷。但他们的确有理由觉得自己被市场裁判了而且市场认定他们有缺陷。支持希拉里·克林顿的县代表了全国GDP的64%,这是个高得惊人的比例;而特朗普胜选县只占GDP的36%。房地产网站Zillow的资深经济学家阿伦·特拉扎斯(Aaron Terrazas)发现,希拉里·克林顿胜选县的房价中位数是25万美元,而特朗普胜选县只有15.4万美元。通胀因素调整之后,从2000年1月到2016年10月间,希拉里胜选县房地产价格上升了27%,特朗普胜选县只有6%。

特朗普胜选县在公众健康水平的较量中也是输家。雪城大学社会学副教授香农·蒙纳特(Shannon Monnat)发现,支持特朗普这位反政府补贴的健保候选人的锈带各县正是绝望致死(死于酗酒、毒品和自杀)比例最高的县。要把整个美国变成伟大的特朗普国,那就必须毁掉大约1/4的GDP,把1/4的房屋推到海里,还得缩短好几年平均寿命才行。特朗普最爱的词汇之一就是“不公平”,这是事出有因的:这个词对挑起怨恨特别有效。

即便如此,特朗普的(白人)选民的特点不在于他们的收入水平而在于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或者说教育的缺乏。皮尤的最新分析指出在具有大学学历的白人选民中,特朗普输了17个百分点,很是丢丑。但他在没上过大学的白人中捞了回来,赢了足足36个百分点。根据纳特·西尔弗(Nate Silver)的一个分析,全国教育程度最高的50个县尤其踊跃支持希拉里:2012年奥巴马仅赢了17个百分点;克林顿赢了26个百分点。而教育程度最低的50个县的趋向则完全相反:奥巴马输了19个百分点,而克林顿输了31个百分点。在少数族裔占人口多数的县也是如此:教育程度高的县于之前相比更倾向于克林顿,教育程度低的更倾向于特朗普。

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在1963年以《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Anti-intellectualism in American Life)一书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苏珊·雅科比(Susan Jacoby)在2008年警告《美国无理性时代》(The Age of American Unreason)的到来;汤姆·尼克尔斯(Tom Nichols)在2017年发布了《专业知识之死》(The Death of Expertise)。无理性时代终于在特朗普身上找到了自己的英雄。这位“白手起家”的人一直是那些自己还不大成功的人的偶像。他是美国梦的神圣化身,他不听命于任何人,他是穷人眼里的富人形象。他们受不了的是那些受过教育的伪君子。特朗普对政策一窍不通,而且全力以赴保持无知,对那些认为整知识分子的政策就是好政策的人群来说,他真是完美代表。当理性成了一般人的敌人,一般人就成了理性的敌人。

我刚才有提到这里的“一般人”是白人吗?这把我们带到美国式怨恨的另一面:把非白种人都踢出去,自己人在一个想象的部落里紧密团结一致对外;问题全都出在那些揩油的,骗钱的,拿福利的;解决方法就是国旗和(白人)祖先的宗教。政治学家布莱恩·沙夫纳(Brian Schaffner)的一个问卷调查显示,在那些“强烈不赞同”“白人因为肤色受益”的选民,和那些“强烈赞同““女性想夺男性的权“的选民中,特朗普大获全胜。注意,这些问题并不直接测量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它测量的是怨恨。这些回答很有助于识别那些坚称自己是你遇到的人中最无种族歧视或性别歧视的人,但他们恰恰投票给一个明目张胆的种族主义者和被控性侵犯。

没有人生下来就充满怨恨。作为大众现象,种族主义、仇外主义、反智主义、自恋狂、非理性主义等等,以及怨恨的所有其它变种,制造费用的高昂和它们对民主政治的危害性相媲美。需要通过长时间的电视节目,巧妙操纵的社交媒体,高价维持的信息气泡,操纵者才能把人性中的不快乐倾向变现为政治硕果。尤其种族主义并不像很多美国人宁愿相信的那样只是历史遗物;它必须被不断地重复发明才能有当下时效性。大规模监禁、制造恐惧心理和种族隔离并不只是偏见的结果,也是复制偏见的工具。

美国政治生活的剧烈极化并不是由于缺乏礼貌和缺乏相互理解。它是不断升级的不平等最醒目的后果。没有这0.1%(确切地说,是这群人中极富侵略性的那一部分),它是不会发生的。财富总是通过分裂其对手来维护自己。盖茨比曲线不仅造成地上修筑的藩篱,它也使其他人的心中筑起隔墙。

但我们不能就放过这9.9%。我们或许没有为挑起种族仇恨提供资助,但我们把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机会囤藏起来。我们是从90%人群那里掠取资源供给0.1%的这台机器的操作人员。我们乐于从这些战利品里分得一份子。我们的劳动成果使得另一个群体充满怨恨并因此而容易受人操纵,而我们却自我感觉良好而不屑地旁观。这就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关于这些后果,我们首先需要了解的最重要一点,同时也是最显然的道理:怨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它不是一个改革计划。它不是“民粹主义”。它是民主制度得的一种疾病,但不是民主的体现。利用民众怨恨的政治是加剧不平等的工具, 而非减少它。 从无能得不可思议的特朗普政府这摊泥淖里蹚过的每项政策改变都是例证。新税法;在环境、电信领域和有关金融服务行业法规的行政令;保守主义死硬派法官的任命 — — 所有这些的效果就是把90%人群困在人才体系的山脚下,即使辛劳一生,前面的高山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

我们需要了解的第二点是,下一个轮到挨刀的就是我们自己。随着充满怨恨的人群的扩大,顶端的幸福圈子会越来越小。那些乘着民怨的东风上台的人最终会意识到,我们作为他们的经济机器仆人会不如我们作为民众的模范敌人来得有用。最近的税法中打击蓝州的条款让9.9%中的一些人不大高兴,但这只是一个开端:随着民怨政治的展开,我们这类人会有的是苦头吃。这个过程中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后果就是社会动荡;过去的一年为此提供了充分的证据。

不讲道理的人通常也是不服从法规和社会正常规范的人,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你可以查查“宪政危机”这个词在过去五年中出现的频次。这就是盖茨比曲线的反直觉之处:你以为你的收益都锁定了。然而这个固化过程的效果是让整个系统变得更脆弱。重温历史,你就会知道这个过程通常的结局是什么。

9. 贵族政治的失败

罗伯特·W·斯图尔特上校当年为躲避传票隐藏了好几个月。他的律师宣称他在墨西哥或南美进行敏感的业务谈判,一旦他的准确位置曝光就会威胁到国家利益。最终,蒙大拿联邦参议员托马斯·J·沃尔什(Thomas J. Walsh)把律师拖到了证人席上,给他看哈瓦那报纸八卦专栏的剪报和照片证据。上校一直以爱马著称,很显然他常去骑师俱乐部。在各种豪华午餐晚宴以及哈瓦那游艇俱乐部的舞会上,他的微笑上镜了多次。

当参议员们最终把上校弄回来,讯问他那些像臭虫一样在政治生态系统中蔓延的空壳公司的债券,他还教训他们,谁才是管事的老大。他宣称,“根据美国法律,我不认为这种审问是在这个委员会的权限之内。”即便如此,他开恩似地补充道,他“个人没得到过任何这些债券”。这句话在英语里无论怎么解读都是句谎言。

传说中的斯图尔特王朝的黄昏并不辉煌。一个记者这样嘲讽道,一个善于耍花招的律师帮上校“用狡辩摆脱了”(aquibbled)藐视法庭的指控,但小洛克菲勒却不愿原谅他造成的这场公关灾难。上校为赢回股东的心进行了长时间却毫无成效的一战,最后他挂靴永久退回到楠塔基特的家族庄园。

这些都改变不了茶壶山丑闻案(涉及贿赂、回扣,以及为大油商谋利的非法私下交易)暴露的政治现实。在盖茨比曲线的巨大压力下,美国民主濒临失败。当时权力在手的人就是金钱在手的人。说到底,1 920年代的金融家想要的正是金融家一直想要的,而他们的“公仆”将此送到了他们手里。卡尔文·柯立芝(Calvin Coolidge)政府在1926年通过了巨额减税法案,确保每个人都能够把赚的钱拿回家。富人们似乎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 — — 直到1929年10月。

这些大肆掠夺发生时90%在哪里?他们中相当一部分出现在3K党的集会上。在当时90%中嚷嚷得最厉害(但人数不一定最多)的那部分人看来,美国最大的问题都出自于揩油混吃的成群结队的移民。你明白了吧,那些移民的孙辈们现在认定美国所有的大问题都来自于揩油混吃的成群结队的移民。

财富集中的恶浪掀起于镀金时代,在1920年代达到顶峰,最终碎裂在大萧条和二战的浅滩上。今天我们一般认为植根于罗斯福新政并在战后开花结果的社会福利体系是新时代平等的首要驱动力。但实情是,这些努力更多的是结果而不是原因。死亡和破坏是变革的真正动因。股市的崩溃打得富人倒退几大步,战争则赋权于劳动者,尤其是女性劳动者。

这场镀金的、喧嚣汹涌的破坏性浪潮绝不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由于不平等造成的动荡。在十九世纪上半叶,无论从市场资本或雇佣规模来衡量,美国最大的行业都是买卖和使用奴隶(以及繁衍更多的奴隶)。在那段时期里,这个行业集中到如此程度:不到4千个家庭(约占全国家庭数目的0.1%)拥有这个“人力资本”的四分之一,而另外39万个家庭(可以称之为9.9%,大约这个比例)拥有其余全部。

这些蓄奴精英比他们绝大多数白人同辈受过更好的教育,更加健康,餐桌礼仪也好太多,更不用说和那些被他们奴役的人相比。他们不仅主宰了这个国家的政府,也主宰了媒体、文化和宗教。他们的追随者在教堂讲坛上和新闻网络里如此成功地展示了奴隶制度的神圣和慈善,以至于数百万并不拥有奴隶的贫困白人以保卫这个制度而献身为荣。

这个浪潮导致了62万军人死于战争,以及大规模的财产破坏。它的确在一段时间里推进了美国南部的平等 — — 只不过这个过程很快就反转了。

(Craig Cutler)

需要说明,美国并不是人类不平等史上的首恶。作为北美殖民者来源地的欧洲各国早已熟知了不平等和社会动荡,其严重程度美国人用了一个多世纪才得以复制。不论是古罗马、近东、亚洲还是南美,这类历史故事的情节都一样。历史学家沃尔特·沙伊德尔(Walter Scheidel)在《大调平器》(The Great Leveler)一书中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不平等总是终结于大灾大难:战争、革命、政府垮台、瘟疫和其它灾难。这个理论令人沮丧。现在美国第三波不平等浪潮看起来正在达到峰值,我们敢下多大的注来赌它这次不成立呢?

我们这个阶层的一个决定性特征就是我们自以为是与众不同的新一代。其实这更大程度上反映了我们对前辈的不了解。我一直以为上校出身于上校世家,每一位祖先都把自己巨大的优越感传递给下一代。显然萨拉阿姨的宣传比我意识到的更有效。

罗伯特·W·斯图尔特1866年出生于爱荷华州的一个小农场里。一家人早起晚归,整日辛劳, 就如同研究印第安那标准石油公司的历史学家保罗·亨利·吉登斯(Paul Henry Giddens)客气地描述的那样,“很一般的家境”。邻居们看到这个村野少年有点不一般,凑钱送他去科伊学院(Coe College)上学;这个学院非常小,位于以肉类加工产业为主的锡达拉皮兹(Cedar Rapids)。可以想见,当这个奖学金男孩几年后抵达耶鲁法学院的时候,他已经充满了动力急切地想要事事争赢。哈瓦那游艇俱乐部的闪光灯摄下的某个摆拍姿势,或许是在中西部寂静平原的某处对着一个满是划痕的镜子里第一次练习过。

10. 选择

我倾向于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局过于悲观。即使我们注定了会一刻不停地划船回到过去,我们如何知道我们回去的是哪一段过去时光?

历史上的贵族政治曾经做出过几次好的选择。古雅典的9.9%在一段时间里阻挡了盖茨比曲线的死亡浪潮,即使“民主”并不能很恰当地描述他们的政治体制。美国第一代革命者大都是9.9%,即便如此,他们背叛了英国国王,创建了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最好的革命并不是从社会最底层开始的;它们是中上阶层的工作成果。

这些例外当然很罕见,然而它们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现代世界的故事。不论是从总人口数、人均寿命、物质财富、艺术表达、暴力比率,还是几乎所有其它有关人类生活质量的指标来说,现代社会和过去任何时代相比都截然不同了。历史学家们为人类这个快乐的转向给出了很多复杂的解释 — — 蒸汽机、微生物、气候 — — 但一个简单的答案比这些都更重要:平等。现代世界的历史就是美国革命根本中心理念在世界上的展开。

我们当下面临的决定性挑战就是通过反转正在加速的不平等造成的社会固化,来更新美国民主的承诺。只要不平等主宰社会,我们的政治中就不会有理性;理性一旦缺失,我们的问题无一能够解决。这是一个世界历史性问题。但目前提出来的各种解决方案,大致来说,就只有一个鞋盒那么点大。

善意的唯才主义者们提出了更新更好的测试,用来录取学生进入他们那些金镶玉裹的教室。可以 — — 但仅靠微调那些将人们排除在高档大学之外的公式,我们不可能改变盖茨比曲线。制定政策的书呆子们把目标瞄向那些特别过分的税法条款,比如房贷利息的税务减免和大学学费储蓄计划。很好 — — 但接下来怎么办? 保守派继续拿所谓的“行为学”解决方案循环使用,比如坚持传统婚姻或者重拾旧时信仰。当然 — — 重塑家庭和社区纽带是个值得追求的目标。但赞颂这些美德并不能将任何家庭从不平等经济体制的重压下拯救出来。与此同时,在咖啡馆里高谈阔论的激进人士说他们想要一场革命。他们好像没理解,只有极端暴力和破坏性的解决方案才是简单的。

美国理念一直都是一颗指北星,而不是一个政策系统,更不是一种现实。人类的权利从来没有,也绝不可能仅靠几个短语或古老的宣言就永久建立起来,而是在不断追赶现实世界的变化。在我们现在的世界,我们需要懂得,每个人都应该能够享受医疗保健服务,有机会学习我们文化里积淀下来的智慧,并且能够在一个像样的住房和社区生活。这些权利不应该只是那些学会了操纵这个系统的少数人的特权。这些权利和从前那代人称为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是同源的。

是的,真正起作用的变革需要联邦政府采取行动。创造垄断的可以摧毁垄断;将金钱导入政治的可以将它拿出;将权力从劳动者转到资本的可以反转其方向。变革也需要在州和地方层面发生。不然我们如何能够让邻里社区保持开放并恢复教育的公共属性?

它也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参与,或许尤其要强调包括那些在这个游戏里暂时的赢家。我们要把目光从映照自己的成功的镜子上挪开,去想一想我们日常生活中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那些不是我们邻居的人们。我们要为别人子女的机会奋斗,就如同我们自己子女的未来与之息息相关,因为可能事实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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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专访大卫·科茨:金融危机10周年,如何避免它卷土重来?

摘要:2008年9月,世界两大顶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被迫申请破产保护、美林证券被美国银行收购,这拉开了全球股市大崩盘的序幕。随后,华尔街的投行接二连三地倒下,美国金融危机彻底爆发,这场海啸涉及全球,影响到了全世界。如今正值金融危机10周年,为此,土逗采访了美国麻省大学阿姆斯特分校经济系教授大卫·科茨,他在访谈中回顾了这场金融危机的根源,并分析了当代危机余波下的资本主义走向,最后,他也谈了谈主流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本次访谈精华部分均以视频的形式展出,建议在Wifi下全屏观看。

金融危机

https://v.qq.com/x/page/f0682cjhc0a.html

(点击链接观看视频)

今年是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10周年,谈到它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想到房地产泡沫、股市崩盘、银行破产和大规模的失业。那么,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联系起来的?2008年金融危机是如何发生的?

大约在1980年,美国和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资本主义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即从战后管制的资本主义转向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新自由主义伴随着金融化和一种新形式的全球化,它能够带来几十年相对稳定的经济扩张,比如1980年代的长期扩张,1990年代的另一次扩张,以及从2001到2007年的扩张。在这一阶段,GDP增长不是很快,而且增长得十分不均衡。

但是新自由主义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在这种资本主义形式下,资本相对于劳动力来说如此强大,以致于工人的工资不仅不增加,有时还会下降。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要怎样才能取得长期的经济扩张呢?资本家想要投资,但是如果工资逐渐下降,谁来购买这些不断增加的产出呢?

“金融化”(financialization)在解决这一问题上发挥了关键作用。上世纪80年代初,银行被解除了管制,它们开始向普通(甚至是低收入)家庭发放贷款,以此来赚取高额利润。这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次级抵押贷款和由此产生的证券。这使得数以万计的工薪阶层家庭通过借贷来维持他们的基本生活水平。因此,消费者债务的上升是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的一个特征,它确实帮助了经济扩张。

在上一段的扩张过程中,贫富分化程度又变得更严重,经济扩张的唯一办法就是再继续增加家庭债务,那么,银行如何才能继续向(中等收入甚至是低收入)家庭放贷呢?

  2002-2008年间各国的房价增长情况 图片来源:Wikipedia

诀窍就在于房地产泡沫:大多数美国人都拥有自己的房子。如果一个家庭无法偿还贷款,那么银行就会得到房子。银行相信房价会一直上涨,所以即使他们偿还不了也不要紧。房子是贷款的抵押品,银行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损失。

因此,所有上述这些,包括资产泡沫和金融机构投机行为的共同作用,使得经济扩张成为可能。但是,这个过程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要求家庭债务相对于收入来说不断增加。就像我在《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兴衰》一书中指出的那样,从1980年代到2007年,家庭债务与家庭收入之比几乎翻了一番。而到了2006-2007年,这种债务已经变得过高而无法持续下去。工薪家庭发现他们已经很难再靠其收入进行正常借贷了,之前的债务也无力偿还了,于是,暴发了危机。随着房地产泡沫的破裂,一切就都不可避免地分崩离析了。所以,这不仅仅是金融危机,这是整个新自由主义的危机。

  大卫·科茨《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兴衰》

马克思似乎是预言了我们之前所面临的危机,他在《资本论》中说:“经济学的肤浅性表现在,它认为信贷的扩张和收缩是工业周期性变化的原因,而实际上它只是这种周期性变化的表现而已。”在这里,马克思似乎认为资本主义的危机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您觉得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是可以通过在系统内施加一定的手段(比如金融管制)就可以被解决,还是说这是一个结构性的危机?

我认为资本主义有两种类型的危机。一种是商业的周期性衰退,这经常发生,解决起来并不困难。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危机是可以自我解决的。虽然,凯恩斯的财政政策可以帮助我们更快地解决这类衰退;第二种是结构性的危机,这和上面不同。当一种资本主义形式不再能促进正常的积累时,就会出现这种危机。这就是20世纪30年代发生的大萧条,还有70年代发生的不同类型的,即管制的资本主义的结构性危机。

在过去,资本主义的每一场结构性危机都是通过资本主义的转型来解决的,而绝非通过一两个政策就能解决。30年代的大萧条通过构建管制的资本主义从而得到解决。这种资本主义有效地运作了25年,然后在70年代引发了一场危机,这场危机的解决伴随着向新自由主义的转型。

我觉得,现在我们又处在了这种结构性的危机中。金融危机虽然在很久之前结束了,但是我们的经济并没有正常地运行。GDP增长得十分缓慢。我们正处在一个经济停滞的时期。

如今我们还处在这场危机的余波中,您觉得资本主义的未来将会向何处去?

如今,我们不可能去准确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有根据的推测。

各种形式的资本主义似乎就分为两大类:一种是由国家调控的资本主义,或者是资本和劳动力之间的妥协;另一种则更倾向于自由市场,国家作用有限,国家对商业和银行的监管有限,工会相对较弱。历史上,这两种形式相互交替出现:战后管制的资本主义的危机,被新自由主义解决;而那场1930年代的危机,我认为是20年代自由市场式的资本主义造成的。所以这是一个交替的过程,有一个理论的逻辑。

因此,我认为如果想要解决如今这场危机,需要通过资本主义的重组转型,即转向一个更加管制的资本主义。这将会有两种主要的形式:一种就是专制的、国家主义的资本主义形式,我想这就是唐纳德·特朗普所代表的。 这种资本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是专制的,国家承担基础设施的投资,军事开支增加,极端民族主义的意识型态抬头。另一种就是向社会民主转型。资本和劳动力之间又出现了一种妥协,工资随着生产力的增长而增长。在这一时期,它也必须包括一些有利于环境可持续性发展的措施,从而去缓解资本主义的气候变化。

  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特朗普和英国工党领袖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他们分别代表了资本主义的两种不同走向 图片来源:The Daily Beast

所以,这两种情况都是可能的。因为这两种方法,在原则上都能导致正常的积累。在第一种情况下,即右翼民族主义下,工资仍然会相对受到抑制。但是,国家对基础设施和军事开支的投入将使需求持续增长。这将不是一个美好的未来。人们将受到压迫,可能还会引发战争。而另一方面,社会民主的形式将会通过让工资和生产力同步增长的方式来在一段时间内解决危机,这也会解决需求问题。

但是要记住,资本主义下的进步变革从来不来自于资本家,而是来自于一些先进工人团体的要求。近年来,美国和其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相对较弱,而如今不论是左派还是右派中普通民众的愤怒和动员也越来越多。因此,如果一个新的社会民主式的资本主义出现,它将建立在工人阶级的要求之上,是资本家被迫接受工人需求的结果。

如今世界多国都在经历着政治危机,而就像您说的,全球经济也处于衰退停滞的状态,街头上上演着骚乱、抗议和示威。在这一背景下,您认为危机的出现同时也是政治动员的机会吗?人么如何才能将根深蒂固的不满和愤怒转变为一场结构性变革的政治运动?

对于在美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们,我认为马克思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的目标是要去建立一个社会主义运动。如果有一场真正的社会主义运动让资本家害怕,那么对资本主义社会民主式改良的可能性就会更大。这就是20世纪30和40年代发生的事情。 在那时,美国和欧洲的大资本家之所以接受管制的和社会民主式资本主义,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害怕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当时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政党在世界各地争夺权力。共产党大规模扩张,统治着政权。这是他们妥协的主要原因。

因此,我认为社会主义者应该致力于建立一个社会主义运动,在短期内,它可以增加进步性改革的可能性;从长远来看,我们也需要这样的运动去最终摆脱这种非理性的资本主义制度。

西方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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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美国的大学里教授“政治经济学”,我想这是一个人们或不熟悉、或有误解的概念。它与我们在大学中普遍被教授的主流“西方经济学”有什么区别?

西方经济学就是新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主要是在错误地为资本主义辩护,而不是科学的理论。它把自由市场描绘成一个完美的体系,但事实远非如此。新古典经济学甚至都没有解释资本主义是如何运作的。是马克思解释了为什么资本主义逐渐发展了生产力。新古典经济学没有关于技术变革的理论。它的均衡理论认为,当经济体处在静止的均衡状态时,它就将是最有效率的。这是一派胡言,那些新古典经济学家们从来没有在理论上证明这一点。

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很多顶尖大学的经济系研究生觉得他们无法去相信在课上学的东西。所以我们开始去读马克思,然后我们就发现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的方法可以解释我们周围发生的事情。当时我们关心贫穷,关心不平等,关心种族压迫和帝国主义战争。新古典经济学完全不能解释这些事情,但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却可以解释。我和同学都讨厌新古典经济学,觉得它既无聊又与事实毫不相干。

  新古典主义经济学中最著名的供给-需求曲线 图片来源:fixingtheeconomists.wordpress.com

而当我们这一代开始在大学教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时,教室里都挤满了大量的学生,他们都会像这样坐在座位的边缘,因为马克思的思想解释了他们所关心的问题。而新古典经济学则说,一切都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政府干预太多。这不是一个可信的理论。据我了解,最近在美国,人们对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越来越感兴趣。就在金融危机之后,马克思的书销量增长得很快。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增长,是因为金融危机让人们感觉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对的。我记得《纽约时报》在一篇深度讨论金融危机的文章里面说:资本主义似乎在试图去证明马克思是对的。

我认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中国不受欢迎,有很复杂的原因。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它的教学方式经常与马克思主义背道而驰。为了考试,你需要死记硬背他的思想。学生们不喜欢这样。我每年都教本科生一门课,叫《政治经济学导论》,我在课上除了介绍一些诸如“占有剩余价值”这类基本的概念之外,都没有使用很多生硬的马克思主义的语言。如果把马克思理论作为一套鲜活的理念去教给学生,告诉他们你可以用这个理论去分析和理解你生活中最关心的问题,那么学生们都觉得这门课很有趣。

  政治经济学经典入门教材:保罗·斯维奇《资本主义发展论》

所以,总的来说,我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学扮演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一方面,它要让资本主义看起来是在所有可能的制度里面最好的那一个。新古典经济学告诉我们,社会上没有剥削。工人提供劳动力,资本家提供资本。基于各方的牺牲和贡献,他们每个人都会能到回报。这是谎言。因此,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新古典经济学是势不两立的。

经济学的第二个功能,就是要去解决资本主义内部出现的问题。所以,它必须现实可行。比如,凯恩斯理论。凯恩斯理论是对资本主义在宏观层面上某些问题的合理分析。它并不是对资本主义的道歉,而是一种改良理论。因为它既指出了资本主义的一个关键缺陷,即它没法实现充分就业;但它却也在资本主义内部提出了解决方案,提出了一些政府、财政和货币政策。

现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代,但同时也是最充满希望的时代。那么最后,有什么话想要对土逗的读者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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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改制与工人抗争 (一)

1997年9月召开的中共十五大决定对中国的国有企业进行彻底的改造。从此,国家开始通过破产、倒闭、出售、兼并和股份制改造等手段对众多的中小型国有企业进行改制。过去国家为了维持这些在战略上并不重要的中小型国有企业在财政上背上了沉重的包袱,现在国家希望通过对这些中小型国有企业的所有制和管理制度的改革,把它们推向市场,在财政上摆脱它们所造成的沉重负担。

这一改革的经济成效究竟如何,人们仍有争论。但是,它所造成的严重的社会后果,却是有目共睹的。其中的社会后果之一,就是国有资产的流失,正如一些学者已经注意到的,国有企业的资产正在迅速地流失到企业原来的管理者手中,或者一些私人老板手中(Ding,2000),情况类似於曾经在前社会主义国家发生过的“自发私有化”现象。这已经提出了在改革造成的利益分配中“谁得到了什麽”这一政治学的基本问题(Ding,1999)。然而,个人对国有企业的资产的侵夺并不是“谁得到了什麽”这一问题的全部。企业改制还对工人的利益造成了制度性的侵蚀,因为改制包含>一系列针对工人的严厉措施:如集体下岗、福利丧失、工作条件恶化等,虐待工人的事件也时有发生。工人在丧失国家的有效保护,又没有自己的组织的情况下,日益成为“市场鞭子”和管理者专制的受害者(Lee ,1999)。

尽管大多数工人对於这些发生在他们身边的、威胁或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采取了逆来顺受的态度,但是,也有一些工人开始打破沈默。为了制止或纠正这些他们认为是对他们的利益的不公正、不公平的剥夺,他们甚至开始用对抗的方式进行抗议。工人对企业改制的抗议反映了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正在出现的经济冲突。就其基本诉求,抗争方式以及结局来看,这种抗议同私有企业工人的抗议活动和下岗工人的抗议活动,都有所不同。本文力图通过对工人针对这种改制活动所进行的抗议活动的考察,回答以下问题:国有企业工人针对改制进行的抗议活动的要求是什麽?他们提出这些要求的依据是什麽?是什麽因素决定了他们抗争的方式?影响>他们抗议活动的结果的主要因素是什麽?这些抗议活动,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工人对经济转型的立场和态度?

本文的研究主要依据作者在上海市和河南省洛阳市[1]收集的资料以及《工人日报》刊登的一些个案。这些资料说明,对於企业改制,工人具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因为许多企业的改制完全剥夺了他们参与的机会,无视他们的基本利益,损害他们的合法权益。工人的抗议就是这种情绪的反映。但是,他们在抗议中提出的要求,具有明显的“道德经济学”倾向。换句话说,工人在抗议中诉诸的权利观念,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根植於旧的计划经济体制的那种权利观念。他们尚未能够依据已经变化了的所有制关系,重新理解和定义自己的权利,并为争取这种权利而斗争。这说明工人对企业改制的抗议,并不反映他们已经产生明显的阶级意识。目前的政治体制限制了工人认识和保护护自身利益的能力。

对改制的抗议:集体行动的框释和制度定位

在过去十年中,随>工业关系的转型,中国的工业冲突急剧增加。根据中华全国总会提供的数字,1992年到1997年间,每年卷入劳动纠纷的工人数大约在126万(全国总工会研究室,1999:40)。另外一份官方资料指出,1995年,在30多个城市发生的与工人有关的示威活动中,卷入的人数就超过了100万(FBIS-CHI-96-007,19April 1996)。据报导,1998年,参加这种示威的工人数一下子就增加到了360万(South China Morning Post,26March 1999)。这些示威的绝大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它们基本上都是工人自发(或声称是自发)的集体集体行为,主要是为了抗议不断恶化的工作条件、日益增多的侵犯工人权益现象,以及经济转型造成的工人生活水平的下降。但针对企业改制的抗议活动,在集体行为的框释(collective action framing )和制度的定位(institutional location)上与其他形式的劳工抗议有所不同。在这里,“集体行动框释”是指参预集体行动的人们用以解释自己处境的一种共同认知和意识,它帮助人们确定他们面临的问题,问题的原因,并对问题作出道德判断。这种共同认知和意识是集体行动的必要条件。它使个人的愤慨集体化,激发集体行动,同时用以证明这种行动的合法性。社会运动中的集体行动都有一个“框释”的过程,使人们形成对其本身社会处境的不公正及其来源的集体判断和认识(Tarrow,1998:109-11)。那麽,“集体行动框释”是如何形成的?它以什麽为基础?研究社会运动的学者指出,这种“框释”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社会行为者、媒体、社会成员共同对事态进行解释、定义和提练”(Klandermans ,1997:44)。在集体行为的动员阶段,“框释”的建构,主要依靠公共话语的形成和说服性的沟通,而集体行为的发生,有赖於人们提高对问题的共同意识。(同上,1997:45-52)。

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工人抗议活动与研究社会运动的学者所提到的“社会运动”并不完全相同。西方学者通常把社会运动被定义成“一种集体性的挑战,它以共同的目的和社会团结为基础,通过精英、反对者和权威的持续性的互动表现出来”(Tarrow,1998:4)。本文讨论的工人抗议活动不是这种意义上的社会运动。它只是一种自发的抗争性聚集(contentiousgathering )。由於这种活动基本上发生在一个没有公共辩论、共识动员和工人运动的背景之下,工人缺乏可供解释自身处境和定义自身权利的的另类的观念资源。因此,同旧经济体制相联系的意识形态□即原来关於社会主义公有制的观念□就成了愤怒的工人们抗议“社会不公正”的根据。也就是说,旧的官方意识形态成为工人集体行动框释的基本要素。虽然中国的市场经济早已不可逆转,但官方从未公开放弃社会主义的口号以及工人阶级地位(“主人翁”)的说教。以官方的说教来证明现实的不合理并进行抗议,是许多社会中弱势群体争取自身的合法权利的方法,因为官方很难公开反对来自本身说词的那些主张。这种现象被学者称为“合法抗争”(rightful resistance )(O ‘Brien ,1996:31-35)。但问题是,这种官方的说词与实际的市场经济关系已毫不相干,以那些过去的观念作为权利的根据,已经不现实。它反映了工人的怀旧情绪,同时也说明,工人抗议改制时,除了过去的意识形态外,没有其他话语系统来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

本文的另一个论点是抗议改制的方式方法和后果很大程度上同工人的制度定位有关(Pivenand Cloward ,1977:18-23)。我在这里所关心的并不是导致抗议产生的“机会结构”[2],而是抗议的制度背景,这种制度背景影响工人解释和表达自己不满的模式(Tarrow,1998:110)□□即工人们提出要求的方式、抗争的方法和抗争的后果。这一分析是制度研究中最常见的思路,即考察人们在认定自己的利益和采取相应行动的过程中,制度结构发挥>什麽样的作用。在这篇文章中,“制度定位”指的是一种工业制度,它以一种所有制结构为基础,这种所有制结构决定了具体的劳动关系。我的观察是,不论是提出的主张、抗争的方式,还是斗争的后果,工人抗议改制的活动都与其他两种工人抗议活动(私营企业和下岗工人)都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很大程度上与制度定位有关。

中国的工人目前生活在>种不同的制度定位之中,把针对改制的工人抗议与其他两种在不同的制度定位中产生的工人抗议相比较,有助於我们了解前一种抗议活动的特徵。

第一种类型的工人抗议活动发生在私营企业,一般表现为自发的罢工或者集体性的消极怠工,这种抗议活动主要针对的是拖欠工资、恶劣的工作条件、强制加班、克扣工资等剥削行为。这种抗议活动的制度背景是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这种所有制关系现在是合法的,也是受到国家保护的。在这种制度定位下,抗议的工人(主要是农民工)并不是挑战他们工作场所的所有制关系。他们的抗议活动主要是针对劳动过程、工作条件或严重侵犯工人权益的现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不会对他们的处境或种社会地位提出异议。他们的抗议一般并不是为了争取更好的条件,而只是针对是那些过份野蛮和非人性的做法。这是资本主义工业化初期的普遍现象(Katznelson and Zolberg,1986),无论在西方和第>世界都出现过。中国私营工人抗议活动与其有相似性。

第二种工人抗议活动是由下岗工人进行的,参与这种抗议活动的人过去都是国有企业的正式职工,后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面临>一种生存危机,而且他们认为企业管理者的腐败行为加剧了这种生存危机。尽管他们认为那些管理企业的人应该为他们的遭遇负责,但是,他们并不进行罢工,他们也没有办法罢工□这是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工作岗位,换句话说,他们已身处工业制度之外,从而失去了用罢工表达抗争的机会。因此,他们的抗争方式是街头骚乱、围堵政府机关、堵塞铁路、公路等重要的交通要道,他们以此来引起公众对他们目前状况的关注,迫使有关部门采取相应的措施。但是,他们所要求的仅仅是维持一种最低的生活保障,而不是恢复以前在社会主义父爱主义制度下所享有的种种待遇(Chen,2000)。

国有企业工人反对企业改制的抗议活动则代表>另外一种努力,进行这种抗议活动的工人认为,他们所在企业的这种改制方案有损於他们的经济利益,因此他们要努力阻止这种方案。与第一种工人抗议活动不同,进行这种抗议活动的工人,并没有处在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之下,尽管随>企业改制计画的推行,他们可能会被迫接受这种所有制关系。卷入这种抗议活动的工人的主要动机,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这一点而言,他们的抗议活动与下岗职工的抗议活动没有什麽不同。他们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他们不反对这种改革,下岗工人的今天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但是,就采取行动的时机和提出要求的具体内容来看,反对改制的抗议活动又与下岗职工的抗议活动有所不同。我以前的研究说明(Chen,2000),大多数下岗工人抗议活动都发生在他们下岗数月甚至是数年之后,而且这些抗议者都经历了一个没有任何收入的时期。他们的下岗主要是由企业破产、倒闭、兼并或重组造成的。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还与原单位保持>正式的劳动关系,但是,他们实际上早已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对他们来说,抵制影响他们生计的改制方案,为时已晚。导致他们进行抗议活动的直接原因,是他们心中长期积累的愤怒,但是,他们所要求的往往只是从当地政府那儿得到一点生活补助。因此,他们的抗议活动不可能对他们企业的改制方案产生任何直接的影响,因为这些方案已经完成。

然而,本文所讨论的抗议企业改制的活动是由“突发性的的愤怒”造成的(Walsh ,1981),常常是一项改制方案刚一出台,工人的这类抗议活动就爆发了。因为工人意识到,这一方案的直接后果可能是他们成批的下岗,他们非常清楚,如果这些改制措施强制实施,他们的生活将会如何。因下岗带来的痛苦在社会中早已到处可见,许多工人目睹或亲身经历过这类事情。因此,参加抗议活动的人决定在它发生之前就去阻止它,即使阻止不了,至少也要争取他们的基本生活在企业改制之后能有所保障。因此,在这种抗议活动中,对未来生活的焦虑就转变成了对企业所有制的深切关注和参与企业改制过程的强烈愿望。官方过去长期宣传的社会主义国有财产观念是工人们产生这种要求的基础,这种观念认为工人对这一国家财产拥有权利。国有企业工人的这种抗议活动主要是想达到两个目的,制止实行有损於他们利益的改制方案,或者通过抗争来争取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保证改制后的基本生活待遇。

抗议的原因

企业改制是造成工人不满的主要原因,它在劳动合同、工资、福利、津贴、养老金、失业补偿、劳动条件等一系列问题上引发工人和管理者之间的争议。虽然我们现在仍然无法获得因此而导致工人进行抗议活动的全国性数字,但是,散见於官方媒体和海外媒体上的有关报导显示,企业改制是导致冲突的导火索。有些地方政府已经公开地承认了这一点。例如,河南省工会的一份报告指出,1997年的工人抗议活动中,有37.7%是由於改制过程中侵害了工人的合法权益引起的(河南省总工会办公室,1999)。上海市工会也将集体抗争产生的原因归结为企业改制(上海市总工会研究室,1999:353)。

在导致工人进行抗议活动的各种因素中,集体下岗是最具爆炸性的。许多导致集体下岗的改制措施都打>“减员增效”的旗号。然而,国有企业担负重要的社会保障功能,在尚未建立起一个新的社会保障体系之前,下岗对许多工人和他们的家庭而言就意味>失去收入、福利和起码的生活保障。所以,工人对集体下岗的反应会非常强烈和情绪化,也就是说,集体下岗很容易导致他们采取集体行动。请看以下事例。

●上海正泰橡胶公司决定进行大规模重组,与另外两个工厂合并,同时宣布所有45岁以上的男职工,44岁以上的女职工下岗,所有的下岗职工可以在>周内与公司签署一项下岗合同,按照这一合同,在以后两年中公司每月给该职工提供300元的生活费。如果在>周内没有与公司签署这种合同,将被视为自愿辞职,这就意味>你自动放弃了要求补偿的权利。这些措施一宣布,立即有一千多名职工表示他们拒绝签署这种合同,他们还走上街头进行了长达两天的抗议活动。工人还打算到市政府游行,后来因政府官员答应重新考虑原来的改革方案,工人才放弃了这打算(《明报》7March 2001)。

●上海协昌缝纫机公司计画与飞人缝纫机公司合并成一个新的股份制企业。按照这一合并计画,该公司原有的>个车间关闭,400多人下岗。这一决定刚一宣布,立即在工厂内造成了一个自发性的工人聚会,而且工人随后又走上街头游行,要求公司管理者对这一决定做出解释(访谈调查,January 2001)。

●海南省的一个县政府决定将价值1.18亿元的国有企业长江糖厂出售给私人老板。这笔交易将造成该厂200多工人下岗,而且这些下岗职工得不到任何补偿。面对下岗威胁,该厂60名具有复员军人身份的工人自发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寻找保护工人利益的办法,他们准备到县政府进行集体上访。后来他们给省工会递交了一份有505名职工签字的上访信,要求省工会派人来解决这一纠纷(《工人日报》,22July 1999)。

虽然集体下岗频繁地引起工人抗议活动,但是,它并不是激起工人反对改制的唯一因素。即使没有下岗的威胁,如果工人们认为企业改制有可能迫使他们忍受更加苛刻的工作条件,他们也可能起来反对企业的改制措施。SL集团公司是河南省一个城市的一家中型食品加工厂[3],在经历了>年的财务困难之后,为了维持企业的生存,公司的决策层决定将这家企业租凭给一个私人老板,租赁时间是八年,租赁金总额是500万元。这一决定一出台,立即遭到了工人们的强烈反对,因为他们担忧,新的经营者接手之后,有可能让他们集体下岗。几百名工人因此而走上街头,并且用大卡车堵塞了这个城市的交通要道。但实际情况是,新来的老板并没有打算让工人们下岗,而且还准备把工人的月工资提高到800元,按照当地的标准,这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为了说服工人们接受这个改制措施,公司专门组织工人代表去参观了这个私人老板所拥有的一家企业,想用这家企业经营良好的事实打消工人们对这位私人老板的顾虑。

然而,公司组织的参观活动,不仅没达到预想的效果,却强化了工人们对这位私人老板的抵触情绪。尽管被参观的企业的职工事先都受到警告,不许对来参观的工人代表“乱说”,这些去参观的工人代表还是想法与这家企业的一些职工进行了私下交流,从而发现这家企业管理工人的手段之苛刻,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忍耐程度。在访谈调查中,SL公司的一些工人对我们说,这家私人企业的工人一天要工作12个小时,一周工作7天。而且工人们每次上班前都要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排好队,听工头训话,然后,再象军队一样排队跑步进入车间。在工作过程中,劳动强度很大,需要来回移动时,为了节省时间必须跑步前进。工资的标准听起来很高,但是,管理者经常利用工人所谓的“错误”克扣工人的工资。例如,如果在窗户玻璃上发现一个污点,就要扣清洁工几元钱。上厕所的时间也受到了限制,超时也要罚款。

工人代表在参观一个车间时,在一块黑板上看到了对工人进行处罚的记录,其中一个人一天被罚了>次,总额达60元。他们从这家企业的工人嘴里了解到,在进行了各种克扣之后,许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只有>四百元。各种克扣达到了名义工资的40-50%。这家企业的一位工人对工人代表说,“不论你如何努力,你都拿不到你想拿的工资,因为你不可能没有一点小差错”。因为不堪忍受这种苛刻的管理,这家企业的绝大多数老职工都先后离开。现在这家企业的大多数职工,都是当地的农民工。

当这些工人代表参观完这家企业回来之后,他们把他们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没有去参观的其他职工,大多数职工认为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苛刻的管理,反对将企业租赁给这个私人老板的呼声也变得更加强烈了。由於工人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大,SL公司的管理者被迫接受工人的要求,就企业的前途进行全体投票。结果可想而之,压倒性的多数投票否决了将企业租赁给这位私人老板的方案。

管理层的腐败也是激起工人抗议的一个因素,尤其是当工人们认为这种腐败严重地侵犯了他们的利益的时候。在上海第二皮鞋厂进行股份制改革时,该厂的管理者提出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只允许管理层拥有股份,剥夺了工人拥有股份的权利。[4]而且工厂的管理者还对工厂资产的有关情况进行隐瞒,想方设法从工人身上谋取好处。[5]这个方案一公布,工人就愤怒了。他们认为,工厂的领导是想通过改制谋取好处,想把工厂的财产装进个人的腰包,直接把工人的钱变成他们自己的钱。由於政府部门没有对他们接连发出的上访信做出及时的反应,工人们开始集体上访。在2000年6月到8月的>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到市政府上访4次,每次参与者都有100多人。工人们的集体行动最后迫使政府部门出面干预,这一改革方案也因此胎死腹中。

另外一个案例发生在吉林省吉林市,当地法院决定对吉林市印刷厂实施强制破产。按照法院的裁决,该厂的2130万资产属於该厂的1253名职工,这些职工每人可得15000元的买断工龄费。然而,这个厂的管理者并不想执行法院的裁决,工厂领导与某些管理人员串通一气,想以改制的名义将这笔资产转入一个新办的公司。所有参与串通的人都可以成为新公司的股东,而普通工人则得不到任何补偿。为了防止他们转移资产,工人们一怒之下占领了工厂,而且向法院提出了诉讼,他们还派出代表>次到北京告状(《工人日报》,22July 1999)。

显然,造成工人下岗或者对工人有其他不利影响的企业改制,现在比前几年更加容易导致工人的抗议活动。1995年和1996年,企业改制刚刚开始影响到工人的生活,工人们似乎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因为他们觉得困难也许是暂时的。但是,因为企业越来越不不景气,就业市场上的下岗工人越来越多,寻找其他工作也越来越困难,他们的希望破灭了,他们发现,暂时的困难正在变成永久的痛苦。这种社会经历极大地影响了那些尚未下岗的工人,使他们对任何一种对他们不利的改革变得敏感起来。工人们对下岗后的艰难处境的恐惧,是最近几年反对改制的工人抗议活动不断增加的主要原因。

观念与抗争方式

工人们在为他们反对企业改制的抗议活动进行辩护时,主要诉诸的是旧的社会主义理论中关於国有企业所有权的概念以及政府有关企业改制的规定。今天处境艰难的这一代工人,过去曾被官方的“工厂是公有财产”“工人是企业主人”的教条教育多年。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对这类说教并不以为然[6],但是,工人们还是坚持认为,既然他们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企业,对於任何可能影响他们利益的变革,他们应该拥有发言权。相关的劳动法和政府有关企业改制的各种规定也有助於工人对这些漠视他们利益的改革进行“合法抗争”。

工人们普遍认为,他们被完全排除在企业改制的决策过程之外,是不公平的。许多企业的改制过程都与我上边提到的例子一样,具体的方案完全由管理者在幕后制定,方案的具体内容在它们正式宣布之前一直对工人保密。官方的政策规定,在制定一个重大的改革方案时,尤其是与工人利益相关的改革方案时,必须与工人协商[7],但是,在实际操作中,管理者很少这类问题在企业内与工人进行公开的讨论。管理者的理由是,在这种改制过程中,工人经济地位的改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因此,进行这种公开讨论只能造成混乱,阻碍改制的顺利进行。另一个经常的原因是,管理者刻意要将工人排除在决策过程之外,以便他们隐瞒一自己想从企业改制中捞取一已私利的意图。

而工人们认为,没有他们的同意,管理者无权改变企业的所有制性质,国有企业是公有财产,他们对这些财产也拥有相应的一份权利。这种权利观念是私有企业中的工人们所没有的。正如长江制糖厂的工人们在他们写给省工会的信中所写的:

是否改变所有制的形式的问题应该由工人民主地确定。县政府不能单方面地决定这一问题……工人是企业的主人,也是改革的主体。没有经过职代会同意就改变企业的性质,没有与工人打招呼就变卖企业,都是对工人民主权利的严重侵犯。我们要求归还我们的民主权利。(《工人日报》,22July 1999)

工人对工厂财产提出权利要求并不是对官方辞汇的一种简单地利用。他们在旧体制下与企业度过的共同岁月支撑>他们的这种权利要求。因为大多数工人几乎一生都为一家国有企业工作,而且他们用低工资的方式,为企业的财富积累做出了贡献。他们从内心深处认为,工厂不仅是“他们”(厂长)的,也是“我们”(工人)的。所以,当太原金属构件公司被出售给山西航太公司时,太原金属构件公司的工人和退休职工怒不可遏。因为他们了解到山西航太公司实际上只对倒卖他们公司的地皮感兴趣,对他们的生产业务毫无兴趣,这就意味>这个公司的工人不久将会失去自己的工作岗位,退休职工的养老问题也将失去了保障。当退休职工去找公司的经理讲理,却被告知说他们对工厂的政策已经没有了发言权时,他们反驳说:“我们白手起家,一块砖一块瓦地盖起了这座工厂,怎麽突然间我们对工厂的未来连发言权都没了?”一位工人说,“我们这一辈子都贡献给这个厂子了,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卖我们工人的利益。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工人日报》,17January 1998)。

上海xx厂的工人们也有>同样的情感。一位工人说,“他们(厂长们)不能这样卖工厂,工厂不是他们的。它属於所有的工人。我已经在这儿工作了>十年,他们不能就这样让我回家。”对企业的情感依恋也在一幅标语中表现出来,这幅标语的内容是“还我工厂”,工人们打>这幅标语上街游行,反对把企业卖给私人老板(《工会资讯》,15October 2000)。具有这种情感的工人认为,对於直接影响他们生机的改革,他们有权参与,把他们排斥到决策过程之外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合理的。在一些工厂,这种情感转化成了对私有化改革的公开挑战。例如,郑州造纸厂的工人在示威时,在工厂的大门口张帖了一幅巨大的红布告,上边写>“改革不搞私有化!”(Li,2001)

由此可见,工人的这种抗议活动与其他两种工人抗议活动不同,在其他两种抗议活动中,工人提出的要求,主要是反对剥削,反对违背生存伦理的行为,是对这类行为的一种被动反应(reactive)(Tilly ,1976),而在反对改制的抗议活动中,工人对专断的改制措施的反应不只是被动反应性的,同时也是积极性的,即他们要求参预和力图影响与他们命运有关的改制决策过程。

工人的制度性定位,不仅影响他们对所有权的理解,也影响>他们的抗争方式。反对企业改制的工人与下岗职工一样,也采取了上街游行和堵塞交通的斗争方式。作为一个缺乏制度性渠道接近政治权力和经济资源的社会群体,在公共场所进行群众性的集聚,是他们表达自己要求的一个主要方式(Munger,1981:75)。他们利用这种“破坏性力量”引起政府对他们的问题的重视,迫使管理者改变最初的改制方案(Piven and Cloward ,1977:69)。

但是,在反对企业改制的抗议活动中,这些抗议者也采取了另外一种独特的的抗争方式:“护厂”,即占领工厂,直接阻止企业改制的进行。他们或者把工厂的大门封锁起来,不让新的所有者进厂接管工厂的资产,或者占领整个工厂,使改制措施无法进行。他们用这种方法阻止对他们不利的改制措施的实施,迫使地方政府和企业的管理者对他们的要求做出反应。

例如,当SL公司的工人了解到他们的企业将被租赁出去,新的老板已经派自己的保安人员接管了工厂的时候,他们就采取了这类行动。他们冲进工厂赶走了这些保安人员,并以保护国家财产的名义,组织人员封锁了工厂的大门,防止新老板的保安人员再次进入(访谈,August 2000)。因出售太原金属构件公司而引起的冲突,也造成了类似事件。该公司的退休职工为了阻止山西航太公司接管他们的企业,占领了工厂。在他们占领工厂之后,约30名来自山西航太公司的保安人员在夜里偷袭了工厂,把两名“护厂队”的值班人员赶出了工厂的大门。但是,仅仅过了两个小时,几十名工人就冲进了工厂,又把这些保安人员赶了出去,重新“夺回”了工厂。在这一小冲突发生之后,山西航太公司立即贴出一个布告,禁止该厂原来的退休职工进入工厂,并且威胁说,要停发所有参与“护厂队”活动的人员的工资。但是,太原金属构件公司的工人并没有退缩,一方面,他们继续坚持他们的护厂活动,另一方面,他们开始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诉(《工人日报》,1998年1月17日)。

吉林市印刷厂的工人在抗议企业改制过程中的腐败现象时,也采取了这种斗争方式,大约400名工人参与了护厂行动。他们的护厂行动持续了五天四夜,一直到吉林市政府出面干预并答应通过法律程式解决纠纷之后才结束(《工人日报》,2000年8月25日)。江苏省大丰市双阳纺织厂的工人占领工厂的时间更长。西方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了广泛的报导。据报导,1996年,作为一项改制措施,该厂强制4000名工人集资入股,许多工人都把他们毕生积蓄的一大部分投了进去,人均投入约5,000-6,000元。这笔钱对於这些普通工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比他们一年的工资还要多。然而,2001年11月,这家工厂突然秘密地申请破产。工厂的老板和其他几位管理人员摇身一变,成了新组建的公司的老板。该厂的工人不仅不能追回自己的投资,而且还要签定一项新的劳动合同,在这项新的劳动合同中,他们的工资被削减了50%。工人们一怒之下开始罢工,并且占领了工厂。这座工厂被他们占领了11天,在他们被当地的员警驱赶出工厂之后,工厂的生产才逐渐恢复(Washington Post ,21January 2002:A1)。

工人们甚至用“护厂”的方法来对抗政府官员。例如,上海的一家工厂负债累累,它的上级主管部门想把另外一家工厂(一个塑胶厂)与其合并,通过合并来挽救这家负债累累的工厂。那家塑胶厂的工人听说合并的消息后,认为这种合并有可能影响他们自身的利益,决定用护厂的办法来阻止合并。当上级主管部门的党委书记和行政领导来到这家塑胶厂宣布合并的时候,他们吃惊地发现,工厂的几处大门都被愤怒的工人封锁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工厂(访谈调查,2000年1月)。

工人们说他们占领工厂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公有财产,他们对这份公有财产拥有合法的权利。护厂这种斗争方式,起源于中国革命胜利前夕。那时候的工人就采取了这种斗争方式。有些工人自豪地说,他们的护厂行动与1949年共产党夺取政权前夕他们的前辈们所做的事情在性质上是一样的。当时拥护共产党的工人组成“工人护厂队”保护工厂,防止国民党在撤离前破坏工厂(访谈调查,2000年1月)。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国家现在支持资本家来接管企业,而企业的工人们又在用同一种办法来阻止这种接管。在采取这种行动的过程中,工人们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划了一条明确的界线,为了迫使管理者和政府部门重新考虑原来制定的、对他们不利的企业改制方案,他们采取了这种“用占领促谈判”的斗争方式。

工人们为什麽能选择护厂这种斗争形式?制度定位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私有企业的工人很少采取这种斗争方式,因为他们并不把工厂的财产看成是“我们的”,他们对自己工作的工厂,也没有国有企业职工的那种依赖感。对於下岗职工来说,采取这种方式也是不现实的。尽管他们与反对企业改制的工人一样,也认为工厂是大家的,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护厂”,因为他们早就被工厂赶出了大门。因此,他们只好到公共场所表达他们的不满。反对企业改制的工人,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由於企业经营困难,已经很久没有按时领到工资了,但是,他们仍然是在岗职工,因此,他们可以选择工厂作为斗争的场所。

但是,罢工这一工业冲突中工人宣示自己要求的最终手段,国有企业的职工在反对企业改制的斗争中却很少采用。这不仅是因为罢工受政治条件的限制,需要更高的组织、协调水平,(这种组织和协调对中国的工人们来说,都是很难做到的),也是因为现在进行改制的许多企业都开工不足,既然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工作可做,当然也就不能再用停止工作来进行斗争了。因此,在工人们可以使用的斗争方式中,罢工并不是他们使用“破坏性力量”的一个有效的形式。罢工对退休职工也没有什麽意义,尽管他们有理由反对那些造成他们生活困难的变革。因此,封锁和占领,就成了工人们保卫他们对工厂财产的权利、反对那些剥夺他们权利的“他者”的主要斗争方式。

来源:http://www.clb.org.hk/schi/content/%E5%9B%BD%E4%BC%81%E6%94%B9%E5%88%B6%E4%B8%8E%E5%B7%A5%E4%BA%BA%E6%8A%97%E4%BA%89-%E4%B8%80-0

ICIJ关于中国精英的离岸资产披露(资料摘录)

机密文件披露中国精英的海外资产

两万多名中国内地及香港投资者在避税天堂注册公司

美国一家独立新闻组织取得的机密档案和资料库显示,中国高层领导的近亲在加勒比海避税天堂持有隐秘的离岸公司,有助中共精英在海外隐藏巨额财富。

这些文件包括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姐夫在海外与他人合伙的地产公司注册资料,以及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儿子、女婿注册的BVI(英属维尔京群岛)公司。

国际调查记者同盟(缩写ICIJ)获得的密件显示,近22,000名中国内地和香港的投资者在离岸金融中心注册公司,其中起码有15名包括富豪、全国人大代表、涉嫌贪污的国企高管等知名人士。

文件还显示,普华永道、瑞银集团(缩写UBS)等会计事务所和欧美银行扮演了关键性的中间人角色,为中国投资者在英属维尔京群岛、萨摩亚群岛等离岸金融中心开设资产信托(trust)和公司。例如,瑞士金融巨擘瑞士信贷集团(简称瑞信)曾协助温家宝的儿子注册BVI公司,当时温家宝仍是国务院总理。

有关的档案和数据库来自两家专门为投资者开设离岸公司、信托和银行账户的商业机构,也就是总部设在新加坡的保得利信誉通集团(Portcullis TrustNet)和总部设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Commonwealth Trust Limited.

ICIJ两年前获得这批内含250万份文件的离岸密档后,与欧美和亚洲等地50多名记者合作,展开为期一年半的跟进调查与采访。ICIJ与合作的媒体自去年4月起发表一系列有关离岸金融中心的调查报道,在多个国家触发当地政府立案调查、高官下台。有关的政府因而修订有关公职人员和企业的财务披露政策。

半年前,ICIJ 开始分析密件中有关中国大陆和台、港的离岸金融资料,今天首度发布初步的分析报告。

资料显示,中国大陆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对遥远的离岸金融小岛依赖日增。由于隐蔽、免税和方便国际贸易的特点,避税天堂大受中国投资者青睐。中国经济转型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混合体后,已成为海外避税天堂的主要客户。

就ICIJ数据库所见,中国投资者所涉及的行业遍及石油、绿色能源、矿产、武器贸易等。

中国法律未规定政府官员公开个人资产。权贵利用平行经济(parallel economy)来避税、隐藏交易。据估计,2000年以来,流失到境外的资金至少有1万亿,甚至可能高达4万亿美元。具体路线难以追踪。

机密文件披露中国精英的海外资产

“巴拿马文件”的主角——莫萨克·冯赛卡律所在中国大陆和香港揽有大宗生意。该律师事务所近三分之一的客户来源以上两地。
……
记者的调查显示,莫萨克·冯赛卡律所在中国大陆和香港的8个城市拥有分所,这一数量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在中国大陆,该所主要在上海、深圳、青岛、大连、杭州、济南、宁波等地展开活动。

每周转载:巴拿马文件曝光天朝权贵(大量网友评论)

 

 

被氪金毁灭的电子游戏,创意的起源,无耻的资本

电子游戏最初诞生于捍卫休息权,反资本主义剥削的黑客手中,但随着老板们把电子游戏变成产业,电子游戏就逐渐从纯粹的快乐提供者变成了吸金工具,或者说,折磨剥削玩家的工具。现在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吧。

资本主义辩护士们有个很无耻的说法是:老板们的财富来自创意。呵呵,真是颠倒黑白,事实上在电子游戏领域里,大部分游戏都是相互抄袭山寨的产物,真正的创意非常少见,而且绝大部分来自于独立游戏开发者和小工作室(这些小工作室虽然是公司形式,但实际上更接近于平等的社区,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主动将使用的引擎技术开放,以造福其他开发者)。至于老板们,他们的“责任”是:收购小工作室,然后为了剥削玩家毁灭他们的作品,赶走老员工,最终毁灭工作室和游戏系列,顺便再雇佣一群哈巴狗把剽窃自老员工们的创意说成是老板自己的。

对于非单机玩家来说,这一切他们并不熟悉。那么,就先看看电子游戏是如何起源的吧:1962年,包括史帝芬·羅素在內的一班學生,於麻省理工學院裏在當時的一部新電腦DEC PDP-1中寫了一個名為《宇宙战争》(Spacewar!)的遊戲。該遊戲讓兩名玩家對戰,它們各自控制一架可發射飛彈的太空飛行器,而畫面中央則有個為飛行器帶來巨大危險的黑洞。這遊戲最終在新DEC電腦上發佈,及在隨後早期的互聯網上發售。《宇宙战争》被認為是第一個廣為流傳及具影響力的電子遊戲。

很明显,电子游戏起源于黑客们的创意,这时候老板们还没入局呢。当然,老板们看到捞钱的机会之后,自然是不会放过的,雅达利就是美国最早的电子游戏公司之一。

但是呢,资本进入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味了,而雅达利也成功制造出了游戏史上最著名的一次大萧条事件:「埋葬游戏卡带」事件直接导致了一场 30 年前电子游戏行业的大地震,间接影响是当时整个游戏产业元气大伤,规模缩水 90% 以上。此后多年里整个欧美电子游戏产业一蹶不振,直到数年前微软 xbox 诞生。

客观来说,《E.T 外星人》这款游戏并非一无是处,甚至能从中看出一些在今天都极其流行的沙盒游戏的影子。但是游戏在剧情上的匮乏,画面的诡异,而且几乎与电影原作毫无联系最终决定了这是一款烂作。

Classic Gaming 网站的 Fragmaster 评价道游戏过程「无限重复、毫无常理」。对于大部分玩过这款游戏的人来说,就是一个看着 ET 不断掉到井里然后缓慢悬浮出来,再进入另一个同样的画面继续寻找零件的过程。很少有玩家有耐心一遍遍重复这些游戏步骤,即便有心通关也需要忍受一次次相同的痛苦流程。

借助雅达利强大的品牌和渠道,这款游戏最终还是销售了 150 万套,不过雅达利却为这款游戏制作了制作了上千万套的卡带。

诡异的事情来了,这些卡带在一夜之间突然全都消失了,自此成为一个未解之谜。直到今年 4 月,这个 30 多年的未解之谜终于解开:那些销售不出去的卡带最终被碾碎,然后被雅达利用 20 辆卡车悄悄掩埋到了位于德州的垃圾填埋场。

这款游戏带来的巨额亏损最终成了让如日中天的雅达利走向沉沦的导火索。1983 年,雅达利宣布亏损额超过 5 亿美元,这对当时整个游戏产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大量游戏公司走向破产,数年时间内美国游戏产业的规模缩减了 90% 以上。

雅达利的 2600 火了,电子游戏产业也火了,很多人看到了新的致富之道——制作电子游戏。大量没有任何游戏开发经验的新手开始负责游戏的开发,而游戏的开发商也并不在意游戏的质量和员工的水平,只要能把游戏做出来制成卡带卖出去就好,目的只为捞一笔。

来源:《E.T 外星人》如何引发游戏史上的大萧条

老板们为了攫取财富,疯狂投机欺诈赌博,最终造成了北美游戏领域的大崩溃,典型的经济危机爆发过程啊。而几十年后,华尔街的金融寡头们又用相同的手段造成了席卷世界的金融海啸,呵呵,历史的轮回。哦,对了,雅达利和用类似手段胡做非为的都是美国公司,所谓的“欧美国家有契约精神”不过是骗傻子的狗屁罢了。现在的游戏公司没法用雅达利的手段去坑骗玩家,因为现在是互联网时代,玩家想要了解游戏非常容易,即便如此,老板们还是使用游戏水军(五毛狗)去欺诈玩家。

游戏公司雇佣五毛狗刷好评事件:Metacritic是国外的一个综合评论网站,他们收集评论的范围有点广,从电影电视到游戏评论无所不包。而用户对作品的评分也是他们收集的目标,虽然这种评分远没有媒体的综评权威。

但是近日,育碧大作《刺客信条:起源》(PS4版)的用户评分页面下却出现了大量重复虚假的用户评论,这些用户评价拥有同一个模式的评价语句,随机的英文数字组合用户名,全部给出满分评价,而且这些僵尸号的评分历史中都只有这一篇。

来源:《刺客信条:起源》被僵尸号狂刷好评 育碧也雇水军?

在这个信用缺失的社会,我们总能看到各种欺骗。近日有媒体发现微软的Windows 10应用商店也存在刷好评现象,一款国产山寨游戏通过刷好评挤上了微软应用商店首页热门推荐。

不管是软件应用商店还是各类电商网站没谁能逃离刷评价的坑,比如微软应用商店这次把山寨应用推向首页。无利不起早,刷评价自然都是为了能够获得更好的排名或者受到推荐等等,不论是靠前的排名还是推荐都能获得更多下载。

来源:刷好评无处不在!连Windows 10应用商店也沦陷

Insel工作室涉嫌向员工施压,迫使员工在Steam上给自己公司的游戏刷好评。此事遭曝以后Valve立刻下架了Insel工作室在Steam上的所有游戏。

随后他鼓励员工们在Stema上购买一份《荒野破坏者》并留下好评。如果有人表达保守态度,他就要求“私下谈谈”。(标准的无耻资本家嘴脸)

来源:游戏公司派员工刷Steam好评 旗下所有游戏被下架(Valve迄今为止都没上市,Gaben还是保有一些作为游戏开发者的底线的,没有完全沦为为了攫取财富不择手段的商人。否则,steam这个玩家最后的净土早就沦陷了。)

然后让我们看看FPS联机模式的老祖宗吧:《半条命》的一些遊戲模組也十分流行,例如反恐精英(Counter-Strike,通常简称CS)。「半条命」是普遍通行於中國大陸的稱法,此译名如今也为代理商所接受。在台灣香港稱此遊戲為「戰慄時空」 。著名的遊戲模組Counter-Strike在大陸及港台則分别被稱為「反恐精英」和「絕對武力」。

来源:半条命wiki

絕對武力》(英语:Counter-Strike,中国大陆译作“反恐精英”,港台译作“絕對武力”)是一款以团队合作为主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於1999年作為Valve所開發的遊戲《戰慄時空遊戲模組推出。由於深受玩家的喜愛,2000年由Valve購得版權發行為獨立遊戲,並且聘用原開發者黎明Jess Cliffe繼續參與遊戲的後續開發[1]

来源:反恐精英wiki

是不是很意外?CS最早是半条命的mod?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在当时Valve也只是个小工作室。顺便说一句,半条命系列都有中文配音哦,包括第一代。几乎所有的FPS网游和FPS单机的联机部分都至少部分的抄袭山寨了CS的设定和玩法,例如CF,CoD等。

还有一个被四处抄袭模仿的著名独立游戏:minecraft(我的世界):《我的世界》(英语:Minecraft,中国大陆译作“我的世界”,港台译作“当个创世神”)是一款沙盒游戏,最初由瑞典游戏设计师马库斯·阿列克谢·泊松单独开发,随后由2009年成立的瑞典公司Mojang开发并发行。

minecraft是支持mod的,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流行最成功的独立游戏了,而且由于是用java开发的,所以天然支持跨平台,而不像大部分游戏被锁死在windows平台上。而这是由瑞典游戏设计师单人开发的哦。而那些老板们做了什么呢?无耻的抄袭他的创意,弄出迷你世界之类的山寨垃圾,呵呵。

最近有一个游戏非常流行,就是绝地求生,而其制作者蓝洞也是个小工作室。但是,绝地求生的游戏玩法并不是蓝洞原创的,而是起源于武装突袭2的一个mod,DayZ:DayZ is a multiplayer open world survival third-person shooter modification designed by Dean Hall for the 2009 tactical shooter video game ARMA 2 and its 2010 expansion pack, ARMA 2: Operation Arrowhead. (DayZ是由Dean Hall为2009年的战术射击游戏ARMA 2及其2010年发行的扩展包ARMA 2:Operation Arrowhead设计的多人开放世界生存第三人称射击游戏模组。)来源:DayZ (mod)wiki

看看,又是一分钱不拿的mod开发者提供的创意。mod社区一直以来都是共产主义的,modder爱好开发mod,也爱好分享mod提供的快乐,但是,无耻的老板们,想要把mod变成他们的吸金工具:

不过近期一桩《上古卷轴5:天际》付费MOD涉嫌剽窃事件引起了人们反思,这种利益驱赶化MOD制作可能长久下去并不能引导创新,一部分人可能更喜欢复刻先前作品,然后改头换面出售。

因为有消息称,Mod制作人推出了《上古卷轴5:天际》钓鱼Mod,并在Steam创意工坊上出售。之后,另一Mod制作者Fore“闯”进了,声称Chesko未经允许使用了其制作的角色闲置动画,并对Chesko这种盗用他人成果进行牟利的行为表示谴责。

而Chesko则解释称,其事先曾向Valve咨询过自己的Mod需要下载其他内容的问题,Valve给出的答复则是“只要下载的内容是完全独立和免费的,就没有问题。”

看看淘宝卖MOD的乱象就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了,mod的制作本意就是分享,收费只能是倒行逆施,弊大于利,等到时候都没人愿意分享的时候就好玩了,非得逼走一大批人才舒服么。

来源:《上古卷轴5:天际》付费MOD涉嫌剽窃下架 Steam开放模式或不可取

同时市场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严重的抄袭Mod,有些是对他人的免费Mod进行调整后上架收费,有些甚至直接窃取他人的Mod。

据统计当天共有超过40个Mod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很多作者怕有人不经允许就擅自使用自己的Mod并从中获利,将自己的免费Mod收回,这无疑对所有人都是无宜的,但是这些作者更不想看到和自己持不同观点的人拿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去赚钱。

一款名为“Midas Magic”的魔法Mod,在推出了付费版的同时在原有的免费版里也动了手脚。在玩家使用这些魔法时有一定几率会出现广告,让很多人啼笑皆非。

多数玩家认为Mod的本意是Modifycation,玩家去修改游戏是因为原有的游戏有很多不足,而这本身是厂商的失误。玩家自愿的修补这些不足,提升游戏的品质,厂商非但不付给这些人酬劳,还要从他们那里抽取75%的酬劳,实在是不可理喻。

而且天际之所以销量如此之高,本身就和Mod的存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纵使天际的确是一款优秀的游戏,但使得它与众不同且时至今日依然保持活力的却是这些Mod作者。没错,没有天际这款游戏就不会有这些Mod。但是这些Mod作者都购买了游戏,但并没有从自己的Mod中获利,可天际却因为这些Mod增加了不少销量。

换句话说,Bethesta和Valve在此之前已经从Mod和这些Mod作者身上获得了足够多的额外利益了,而如今竟然反过来声称自己应得到Mod收入75%。

有些人认为25%的收入总比没有收入好,但多数的Mod作者从制作Mod开始就没有把收入看重,他们即使得不到收入也不希望让Bethesta和Valve从自己身上刮取利益。对于他们来说接受玩家的资助比收费Mod来的更加心安理得而收入可能更多。

这时人们已经不是在计较收入的多少或者收费模式的好坏了。25%的收入分配和所谓8%的玩家比例更让他们觉得Bethesta和Valve根本没有尊重Mod作者和玩家,这其实是人们所最不能容忍的。

在介绍中,作者解释说,整个Mod界是一个整体,从精神层面上讲,Mod作者都有同样的爱好和分享精神;从物质层面上讲,每个作者的Mod作品中都包含其他的Mod或者需要其他Mod的支持。脱离了整体每个作者都无法生存,同时每个作者的离开都会使整个Mod界受到伤害。所以该作者希望能够通过这种形式让Mod界重新团结起来。

由于其特殊的性质,大多数的Mod在制作时是需要利用其他作者的Mod作为支持的。如果这些原Mod是收费的,那么再次制作的Mod就有了成本,如果用到较多的Mod,那么成本将会很高。

这时作者必然会尽量少的利用其他人的Mod,这样最终的作品必然是作者预想的缩水版,作者出于节省成本的考量必须会使作品的品质有所下降。而如果作者想采用免费的Mod作为支持,那么由于处于不同的立场和价值观,可能根本不会得到原作者的同意。

来源:谁坑死了游戏的Mod收费模式?

接下来说一个悲剧的游戏系列吧:植物大战僵尸系列。初代植物大战僵尸由小工作室popcap开发,发行之后风靡全球,是个优秀的作品:《植物大战僵尸》(英语:Plants vs. Zombies)是一款塔防游戏,由宝开游戏WindowsMac OS Xxbox 360iOS系统开发[6]

宝开的开发套件造福了公司之外的开发者,Tweeler是一个为这些独立游戏开发者专门提供服务的网站,包含了很多用TuxCap移植到LinuxMac OS X的游戏。2011年7月,寶開遊戲被美商藝電以7.5億美元收購。

来源:寶開遊戲wiki

被EA收购,呵呵,EA这家美国企鹅的破事我后面会说,先看看植物大战僵尸2到底是个怎样的垃圾吧:

被难住的不只小斯一个人,知名游戏评论人蔡令洪告诉北京商报记者,中文版《植物大战僵尸2》的难度是英文版的3倍,80%的玩家在玩到第六关就要付费购买道具才能进入下一关。

中国版《植物大战僵尸2》与英文版的不同之处还体现在内购的价格上,例如在英文版中,植物“寒冰射手”售价18元人民币,而在中文版中,“寒冰射手”却需要用“钻石”兑换,价值400颗钻石。这相当于花费人民币40元。另外,在英文版中免费的植物“双重射手”,在中文版中需要花费人民币约10元来购买。蔡令洪透露,游戏里所有内购的价格加起来,中文版是英文版的一倍。“难度增加以后就能更好地设置付费点。”当乐网CEO肖永泉如是说。

来源:植物大战僵尸2中国水土不服:为圈钱难度翻3倍

很快就有玩家发现,与英文版相比,中文版要“贪婪”很多。首先在植物方面,英文版需要道具购买的植物为6款,包括“倭瓜”,“寒冰射手”、“辣椒”等,在游戏过程中玩家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特殊植物。可是,在中文版中需要购买的植物变成了增加到了13款,“玉米投手”、“椰子加农炮”、“闪电芦苇”这些英文版中免费的植物,在中文版里都需要花钱购买。因此,网友也直白地批评,这款游戏如今“想钱想疯了”。

不仅免费植物的数量变少,更可恶的是,中文版的植物价格也比英文版高出数倍。在英文版中,购买“寒冰射手”售价18元人民币。而在中文版中,“寒冰射手”却需要用“钻石”兑换,价值400颗钻石。这相当于花费人民币40元。另外,在英文版中免费的双重射手,在中文版中折合人民币也需要10元购买。

另外,中文版对关卡各个僵尸的种类也被进行了更改,这使得游戏难度大大增加,于是有玩家在App Store中评论道:“不买钻石的话连第一章都过不去。

来源:“植物大战僵尸2 “暴难被指坑钱游戏玩家恶评如潮

植物大战僵尸1告诉我游戏可以怎么设计的有趣,僵尸2告诉我游戏可以如何坑钱。金手指这样的无敌功能就如同 射击游戏子弹自动射不用换弹夹,三国杀有钱的可以人民币 无桃 死而复活,QQ想聊天得看一分钟视频广告 这种异想天开的恐怖坑人设计。植物2开创了有钱人可以把打僵尸变成切僵尸游戏!

新出的关卡就是一帮废物和不懂游戏的sb开发出的垃圾。

来源:关于植物大战僵尸2:奇妙时空之旅 Plants vs. Zombies 2: It’s About Time的评论(407)

面对恶评,制作公司大中国区负责人回应称这是免费与收费之间的平衡问题,只要玩家游戏技巧高、花费时间多就无需付费。[11]最终,宝开在中国区新版本中降低了游戏难度,但是,自从1.2.0未来世界(Far Future)版本推出进阶系统之后,游戏整体的难度又再次增加。在1.4.0版,又推出4阶植物。完全丧失游戏乐趣。2016年初,又推出PvP模式(国际版在2018年3月推出)。变得越来越不像塔防游戏,游戏变成了网路游戏。2016年7月,进行1.8.0改版,但3大挑战副本都没有出现在该版本,并且新增潘妮小店,但与之前版本相比,更难获得碎片。[17]

来源:植物大战僵尸2:奇妙时空之旅wiki

EA的老板们彻底把植物大战僵尸2毁掉了。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敢在英文世界这么做,因为英文世界的玩家们太不好惹了,特别是那些社会主义玩家,哈哈。

接下来看看EA最新的破事吧:

日前,EA的《星战前线2》刚一上线就收获了玩家们的海量抱怨,因为这款60美元正价的游戏中,氪金机制突破玩家认知的新高:如果纯练大约需要4500小时,不吃不喝187.5天,也就是半年;或者你是土豪大佬,花2100美元直接解锁也行。在此之后,官方在Reddit上对一位玩家的回复“我们这么设计是为了你们更有成就感和自豪感”更是创下Reddit的Downvote纪录,超过68万的Diss使EA正式面临一场巨大的公关危机。

虽然EA及时作出反应,在发售日当天关闭了氪金系统,但同时又暗搓搓地在下调获取英雄所需经验的同时,将玩家的结算经验也一并缩水,这使得更多人加入了痛骂EA的行列之中。据说在投资人电话会议上,EA首席财务官已经遭到了多名分析师的追问以及来自投资人的正式质询,而Metacritic上仅为0.9的玩家评价,看起来已经是有“无力回天”的感觉了。

将游戏内的付费购买行为称之为“微交易”,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学术名词,我们可能更习惯称之为“内购”。事实上,早在2010年之前,当F2P(Free to Play)游戏尚未形成热潮时,这种游戏内购买行为就已经在当时的Flash游戏和页游上初露端倪。

长期以来,人们认为微交易只能被应用于免费的游戏本体,因为其本质上来讲是希望玩家花钱购买额外的内容——但是慢慢地,游戏开发商发现,当玩家在游戏中面临超出预期的困境或挫折时,如果他们还没有达到放弃游戏的程度,就会非常渴望获得来自游戏系统之外的帮助。上面提到的DDA系统,其作用就是在最合适的时候,为玩家竖起一座坡度陡峭的“难度之墙”,促使和引导他们去寻求脱离游戏本身的解决办法。(为了强迫玩家氪金,故意提升难度折磨玩家,无耻。)

来源:在EA《星战前线2》事件的背后,有一套成熟的“动态调整系统”在悄然运作

近日EA出品的大作《星球大战:战争前线2》陷入了麻烦。因为过于开箱机制设计不合理,过于氪金,收到了大量的玩家吐槽,还被有关部门盯上了。

据外媒Eurogamer报道,比利时游戏委员会最近正在调查如《星球大战:前线2》或《守望先锋》等游戏作品的开箱系统,判断此类内容是否属于赌博范畴。该委员会负责人Peter Naessens表示,一旦游戏被判定含有赌博元素并且未经游戏委员会许可,它将有可能会被直接下架。

抽卡制是目前大多数手游(包括部分端游)主要采用的付费机制,游戏可以免费玩,但是如果想获得强力稀有的道具或角色,就必须要去抽卡或是开箱,需要花费游戏代币或现金充值。因为一些稀有角色获取率非常低,也就有了各种土豪玩家氪下重金只求一卡的新闻。

普遍认为这一机制起源于日本,同时日本也是抽卡泛滥的重灾区。

花钱去买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从这个角度来看,抽卡似乎完美的切合了关于赌博的所有定义。(抽卡就是赌博,而赌博的本质就是抢劫,这点连新自由主义辩护士们都不敢否认。)

来源:《星球大战:前线2》因太氪被调查,抽卡游戏离赌博还有多远?

新自由主义哈巴狗们鼓吹“自由市场”,“自由竞争”,事实是资本主义下的市场是劣币驱逐良币的,良心工作室westwood开发了大名鼎鼎的红色警戒系列,却落得个被解散的下场;辐射系列创造者,缔造欧美RPG传奇的工作室Black Isle,最终也被解散,而EA这种美国企鹅却垄断了大批3A游戏系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啊!这些无耻的老板们拿着剥削掠夺抢劫欺诈得来的贼赃,把游戏变成了吸金工具,无耻的折磨玩家,毁灭整个游戏领域,当游戏领域被彻底毁灭之后,他们又会去毁灭其他领域,直到毁灭一切为止。

北大飞 | 高考日 讲讲我的往事

写在前面:很高兴看到北大飞写这篇文章。他并不认可社会主义,但能写出这篇文章,说明他已经离接受社会主义很近了,我成为社会主义者就是起源于对教育不公和精英垄断资源的质问。中国的高考,从来没有公平,不过是一块拿来骗人的遮羞布而已。“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唯一区别在于:前者霸占了后者创造的财富。至于文章中提到的虎妈,是典型的新自由主义纳粹。

又是一年的高考日,在网上各处看见不少朋友的感慨和回忆。忍不住也写点什么,聊聊我自己的一点事情。

可以说,我能有现在完全是因为在人生不同的关键时期连续碰上了若干好运气。

首先我没有高考。估计要是我高考,几乎没有可能从山东考进北大。

我初三因数学竞赛获奖被选入当年分管教育的某位副总理办的全国高中理科实验班。当时,高考扼杀创造力,造成国家落后这类舆论非常流行。赶超的方法则当然是,废了(至少大幅改革)高考实行“素质教育”。因此,该领导搞出了这样的政策:搞每年100个左右学生,成立四个高中全国理科班,解除一切、任何升学压力,只要选上了,从第一天就有国家政策保证,全都不用高考全部按自己意愿上大学,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目的是:考察在这种全无压力的情况下进行素质教育,到底会出什么结果(实验结果我认为比较失败)。

领导拍脑瓜,国家政策突然掉到我头上,完全等于中彩票。所以别人高三在挑灯夜战准备高考的时候,我正在清华附中抱着从清华大学旧书摊上掏来的方企勤数学分析做题——这不光是少受罪的问题,而且没进大学已经奠定优势。

而我初三那年为什么数学竞赛能获奖——当然我数学本身学的也还行,但关键还是在于,那年的竞赛,题比前两年都容易,刚好都是我全能做出来的那种。这种考核线刚刚好划在你的水平之下的感觉不知大家有没有体会过。。。再早两年,题就难得一塌糊涂,当时我省第一名为我北大数学系师兄柳耸,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得了138分(满分140),而全省第二名则为118分。柳师兄是数学竞赛届传奇人物之一,这是另一回事。

然后这还不是原因全部。那年最后一道是平面几何题,一个中间步骤我以为很显然所以没有详细写出。阅我卷的老师觉得我有跳步,一下子扣了很多分。要是这样我刚好在一等奖的分数线之下,也不会有去北京考全国理科班的资格。好在我自己的数学老师在青岛的初中数学竞赛届有点发言权,他看了一下我的卷子就提出,这一步这么显然,这个学生别的题都答对了,不至于不明白这一步吧?他这么一争取,我的分全部加回去了,一下子变成了满分。后来在省里的分数复核也通过了。所以整个事情一下子就完全不同了。

然后,为何我的数学老师会费心为我去找分呢?这听起来很显然,哪个老师不想为自己的学生多找回来几分!但是并不如此。当时我的中学(19中)不是青岛市最好的(二中),而青岛市从古到今,所有的各类竞赛获奖者,几乎全部集中在二中。偶尔有漏网的也在青岛九中。我那所学校虽然也算重点,但属于重点中比较差的一所,从来没出过这方面成绩。所以我的老师非常重视我。如果是在二中,那里另有好几位其他同学得了奖(后来其中一位获得IMO金牌),他们数学都比我好。二中的数学老师当然是青岛市中学教育届大腕,但几乎一定没什么动力再为我找回几分。

而我为什么不是在二中上学呢?这又是因为再三年前的一件事。当时(90年代初),青岛小升初要按区划片考试。每个区有一所重点初中。我所在的市南区,对应的重点校是二中。我那年不幸考试没考好,比二中分数线正好差一分。

19中属于青岛市台东区的重点校。台东是青岛的贫民区,老青岛又称“东镇”,另一个贫民区是台西区,称“西镇”。光看这名字就知道这是青岛传统的城乡结合部,是德国殖民建城后来此寻找生活机会的贫民聚居地。当时青岛最大棚户区仲家洼就在我校附近,是城市内涝的重灾区(看多了青岛下水管道里发现百年前德国人油布包好的替换零部件段子的人不会知道这些事。。。)。很多同学就住在里面。

所以,哪怕我二中没考上,按政策也只能上我区非重点中学,而不是上其他区的重点中学。所以我之所以能去19中,是我父母拼命活动的结果。

假设我当年小升初多考了一分,就会顺利进入二中,也就不会有努力为我找分的老师。但假如我父母没努力把我活动进入19中,而是上了市南区的非重点中学,我倒是相信我竞赛也能获奖,但那里的老师又没有足够的权威去为我争取。所以一切都刚刚好。这纯粹是出于运气。

而我父母为何又能把我送入19中,那也不是显然的。我们家背景在青岛属于外来户,爸妈是文革前老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和调工作辗转来到这里,连个亲戚都没有,并无什么关系。靠的是舔着脸去求一切可以求的人。这里面又有些好心人相助的情况不用说了,但最幸运的是这么一件事:

当时事情办到最后一步,19中已经表明了愿意接收我的意向,但按当时青岛官僚系统的潜规则,最后需要青岛市某领导表个态放行,否则学校还是不敢做。所谓表态也不是官方下文件那种,只是去知会一声,哈哈几句,某领导没有明确反对就行。看起来难度不大,但真正难点在于:可想而知,要去找某领导表这种态的,不只是我们一家,多了去了。某领导首先不胜其烦,然后假如都通过又觉得人数太多,也不太好。因此某领导一到每年这个时候,东躲西藏,他家地址也严格保密。而全市家长就会展开一场hunt某领导的行动。

第二天就要发榜,当晚,我父母综合各种信息,已经找到了某领导家所在宿舍楼,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也不知道在不在家,你问邻居是没用的。邻居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谁会告诉你?况且,就算你知道了是哪家,但不知道谁是某领导,人家说不住这里或者不在家你怎么办?所以,在楼下团团转没有办法,几乎就要放弃了。

但突然就有人和我母亲打招呼,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没想到他竟然住在这里,就和某领导住邻居!此人一听说我父母来此的目的,马上带我们到了某领导家,并且隔着纱门看到了某领导,告诉我父母这位就是!因此当场hunt到领导,半小时后一切搞定。

先且不说这位老朋友在多年后神奇的在关键时刻出现,他到底为何能是我家老友,多年不见后还愿意帮忙呢?这又得继续上溯到80年代初的一段往事。

当时此人是我父母所在研究单位所设加工车间招的一位青年临时工。该车间功能是帮助研究人员加工或修理一些简单装置,母亲则凭借自己机械工程方面的文凭在那里担任“技术员”。

那时老邓刚搞“改革开放”,略为松动城市里和户口捆绑的传统“国家单位”体系,出现了城市临时工概念。这些人往往从农村或者城乡结合部来,没有固定单位编制,属于受歧视的对象。在我父母那个人员多拥有大学文凭的知识分子单位,他们当然也是二等公民,大家不愿搭理。但我母亲心善,又也是农村出身,所以从来都和临时工们平等交往,并尽量提供些帮助。临时工有时外出干私活挣外快,想用一些车间的工具,母亲刚好负责管理这些东西,总是给予方便。因此他们对母亲非常感激。前面所说的这位临时工大概也没有在这单位干多久就离开了,但是这点感情一直记得。

所以父母80年代初因为历史机缘和善心交到的朋友,近十年失去联系后,在90年代初的某领导楼下又出现了。我父母找到了领导,我顺利进入了青岛19中。三年后我的数学老师为我在数学竞赛中争回来分数,刚好赶上天上掉下的国家政策进入北京清华附中。再过三年避开千军万马的高考独木桥——别人高考的时候我正在清华附中宿舍里睡觉,字面意义上的躺着进了北大。再之后则是以此为基础的人生经历。

回忆起这些往事,我今天自我感觉过得还不坏,一方面有一定自己努力的因素,但如果不是人生关键时刻的若干运气,也是绝无可能的。有太多比我优秀但是不如我走运的人,就经历了多得多的艰难。

前些天和朋友谈过美国著名的“虎妈”女儿上哈佛的事情。其实我对虎妈若干说法的反感在于,她几乎没有讨论,自己女儿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所占有的结构性巨大优势。可以说,了解点美国情况的人都知道,以虎妈的家庭背景,她的女儿上哈佛是件相当容易的事情。如果你了解到这到底有多容易,甚至会觉得为了此事居然花了这么大力气(虎妈书里描述的那些),虎妈简直失败。

正好有位这边的北大师弟给虎妈的女儿做过家教讲平面几何,介绍说拿过黄冈难题难为孩子。这件趣事又让我想起我之前东家工作时一位同组北大数学系师弟,黄冈中学毕业,高中数学竞赛获奖进入过冬令营——大概等于湖北省前六七名的水平。不用说,这是相当厉害的(比我强太多),我和他做同事,他的天分我天天感受。但是很后来才听他讲起之前的生活,了解了一些他在湖北农村所经历的那些超出我想象能力的贫穷困苦。他现在做的非常优秀,但我不得不想象,如果之前他拥有的是哪怕稍微接近美国精英阶层能提供的那种条件,又会有何种不同。这些精英家庭的孩子出来,轻松成为商界政界各种领袖。往往比他们更加聪颖很多的孩子,仅仅因为没有家庭出身方面运气,最后争到的是为他们打工的机会。

当我们观察这个社会为各种成功者,精英,“上等人”赋予的光环时,不应该忘记这些事实。

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2018/06/%E5%8C%97%E5%A4%A7%E9%A3%9E-%E9%AB%98%E8%80%83%E6%97%A5-%E8%AE%B2%E8%AE%B2%E6%88%91%E7%9A%84%E5%BE%80%E4%BA%8B/

自殺的權利,還是自殺的義務 —— 我們是否有「尊嚴地活」的選項?

写在前面:所谓的拼经济,不过是无耻的抢掠剥削压榨掠夺而已,新自由主义鼓吹的“自由市场”就是这样的屠宰场,他们天天增加军费以威胁侵略别国,却不肯管本国人民的死活。

我們是否能接受,有一天,國家在財政耗弱之際,告訴一些失去積極「拼經濟」的能力,必須仰賴社會救助的弱勢者:「你有身心障礙、憂鬱纏身/你貧病交迫、風燭殘年。你既對國家社會既無貢獻,也不可能生育出健全的下一代,不僅自己受罪,對親友社會也造成負擔,不如國家賜你個好死的機會,讓我們彼此解脫吧」?

 

今天,我們會認為,社會若因為弱勢者擔心自己成為他人負擔,而允許人們提前結束自己性命,這個犧牲弱者以成就強者的社會,就是個不公不正義的社會。但「國家可以用一切手段,包括死亡,來淘汰社會的弱勢者,因為他們是國家社會的負擔」,這正是二戰期間納粹德國的安樂死計畫的核心要旨。

 

1939 年 10 月,二戰爆發後,德國納粹政權為了「維護亞利安民族的血統純淨健康」,並降低醫院收容的病患以騰出病床給傷兵,由希特勒授令一項安樂死計畫,由醫院擬出被視為「造成社會負擔」,因而「不適生存」、「生不如死」的病人名單 —— 包括精神疾病患者、肢體障礙者、絕症患者、憂鬱症患者等等 —— 給予安樂死。直到 1945 年納粹戰敗投降時,共有至少 20 萬身心障礙人士死於這項安樂死計畫,包括超過 5000 名孩童。

 

「但今天討論的安樂死,是個人自願的決定,並非出於國家強迫,」你這麼問。

 

問題在於,「出於自願」與「他人脅迫」的界線,並不若我們想像的那樣涇渭分明。

 

舉例來說,在教育與社會資源匱乏的年代,台灣許多工農家庭的女兒,儘管在學成績優異,卻毅然放棄升學機會,自願提前進入勞動市場,以改善家計、扶助弟妹升學。沒有人強迫她們這麼做;這一切都是乖女兒們自己的決定。但這樣的決定是「自願」還是「被迫」?

 

或者,為了拚升學,無數中小學生在放學後仍自掏腰包繼續到補習班報到。實際上,現今國家教育政策並不鼓勵學生課後補習;這一切都是考生與家長自己的決定。但這樣的決定是出於「自願」,還是「被迫」?

 

當我們在生死之間做抉擇時,「自願」與「被迫」之間這道界線,往往變得更加模糊跳動,難以劃定。以墮胎權為例,英國於 1968 年墮胎合法化,是全歐洲第一個墮胎合法化的國家。彼時英國的社會福利制度和最具特色的「公醫制」(National Health Service, NHS) 已經相當成熟。女性決定墮胎時可能考量的因素中,因為貧窮養不起,或者因為先天殘障怕無法負擔醫療照護或特殊教育的考量,國家都能夠代替個人承擔。在這樣的情況下,若當事人還是決定墮胎,算是「自由意志」。亦即,只要前述的這些經濟或社會因素在個人決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這樣的決定就不被認為是真正「自由意志」下的決定。也就是說,英國的墮胎合法化,是建立在國家社會福利制度已經成熟,使生養問題不再成為女性獨立承擔的壓力來源,否則女性墮胎就不算「自由意志」下的決定,只能算是「被迫」墮胎。

 

同樣的考量在安樂死議題上會更明顯尖銳:「因為無法繼續對社會做出貢獻,只會成為他人負擔時,得以選擇安樂死」,這套說法預設了以經濟或物質貢獻來衡量生命價值。在二戰之後,這樣的觀點無法不喚起納粹浩劫的恐怖傷痛記憶。2015 年蘇格蘭國會以懸殊比數否決安樂死合法化,最主要的理由便在於,《醫助自殺法案》仍無法解答如何避免「一個人選擇死亡的權利」淪為「一個人選擇死亡的義務」的問題。曾獲五屆身障奧運輪椅馬拉松金牌的英國選手葛瑞湯普遜(Tanni Grey-Thompson)便一再提醒,一旦國會合法化安樂死,將對身心障礙人士造成足以致命的社會壓力:將有更多身心障礙人士因恐怕遭社會標籤為「浪費社會資源」、「造成社會負擔」而選擇安樂死。

 

畢竟,絕大多數考慮過安樂死病患,他們的決定不僅是基於「我受夠了」,更多是因為「不願再拖累家人親友。」在社會福利與救助網未臻健全的情況下,一旦貿然合法化安樂死,老病、身心障礙等弱勢者更可能因此感受到自己被家人與社會暗示應該作這個選擇。不論這個感受是真正來自「久病無孝子」的壓力,或是因為老病心情鬱卒下的失意妄想,這樣的可能性,都讓人認為當事人在這種情況下求死,極難判定是否是真正「自由意志」下的決定。要是輕言安樂死合法化,每年不曉得會有多少老人和病患在有形無形的壓力下,「被迫」簽下自殺同意書;而且最可能選擇安樂死的,很可能多半是社經地位弱勢,最可能「擔心造成家人負擔」的老年人與病人。

 

在一個輕易以經濟數字來衡量職業、科系、產業領域的社會,我們早已習於各種因對國家社會缺乏「拼經濟」的積極貢獻,而被認為應被市場淘汰、被國家社會放棄的觀點。在尚未對國家社會救助網進行全面檢視,確保弱勢者皆能獲得足夠的資源投注,使其維持必要的生活品質與生命尊嚴的情況下,若輕言安樂死合法化,我們無法不擔心,下一步,老病殘疾貧窮的弱勢者便要以脆弱的肉身性命來承載如此巨大的歧視與壓力。

 

攸關生死的政策,不能去除社會脈絡、不食人間煙火地談,否則太容易就淪為中產階級一廂情願的,對「尊嚴地死」的浪漫幻想,最後兩手不沾血腥地間接逼死窮人。在缺乏完整的社會安全網情況下,弱勢者並沒有「尊嚴地活」這個選項,卻只能從「不尊嚴地活」和「尊嚴地死」中間作抉擇,也就是所謂「一個人選擇死亡的權利」變成「一個人選擇死亡的義務」。蘇格蘭國會否決安樂死合法化的基本主張,需要被認真思考。當我們問「人是否有『尊嚴地死』的權利」之前,更應該問的是,我們是否已窮盡一切「尊嚴地活」的可能?甚至,我們是否有「尊嚴地活」這個選項?

http://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42335

精英的特权

写在前面:这篇文章中引用的事实和数据很有价值,揭露了不少精英的特权,但作者身为毛派把新自由主义席卷世界的原因说成文革结束,这就不是事实了,新自由主义是借经济停滞和苏联解体的机会席卷世界的。而其中为中国洗地的言论,更不是事实,共匪太子党特权比美国精英多多了,而且双方也是相互勾结的。而民粹主义也不是极端化的民主,反而是反民主的,和精英主义互为镜像,这点秦晖教授有分析文章。至于文章最后提到的那个“解决方案”,呵呵,作者又在撒谎,这不过是右派的“解决方案”而已,实际上社会民主主义者早就有可行的解决方案了,就是实现经济民主。我说作者撒谎,是因为作者既然能翻墙查到这么多精英的特权,那么如果他真是社会主义者,不可能查不到经济民主这一解决方案,所以他是故意的。他是个高级五毛狗,比绝大部分海外民运的水平都要高,当心。

我观察这个赵皓阳有段时间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一般毛派,一般毛派是会关注推送外国反抗新闻的,以及介绍外国毛派的文章著作并给出链接,很多也会开书单和网站链接,但他几乎不单独推送外国反抗新闻,从来不给书单不给网站链接,提到的著作也只是选择性摘录,例如大卫哈维,他虽然吹捧,但《新自由主义简史》中分析新自由主义起源的部分就完全不提;而且不少毛派是想要推翻共匪的,当然他们在墙内不会明说,但会有类似的暗示文章,而在墙外就有不少毛派直接如此表达了,而他很明显是支持共匪的,鼓吹反贪官不反皇帝,都是下面官僚集团不好,皇帝没问题,呵呵。而他虽然吹捧马克思,但马克思反对国族主义这点他就不提,主张福利国家这点他也不提;他吹捧列宁,但列宁的民族自决理论他又不提,帝国主义理论他还是不提;他吹捧斯大林,但完全不提托洛茨基,实际上无论是哪派,在说斯大林时托洛茨基都是绕不过去的,他完全不提,加上链接也不肯给一个,我的看法是他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托派的存在;而对于社会民主主义,他连多骂几句都不肯,伯恩斯坦和考茨基的名字都不提,他在害怕什么呢?我看他是怕提到这几个名字之后有人好奇查询,然后知道社会民主主义的存在吧。他如此克制,完全不越共匪雷池,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故意如此,他就是高级五毛狗,和共匪背后勾搭的存在。最后一点,他默认别人称呼他“赵主席”,这是很明显的造神。

(一)“公平”的界定

文章的题目叫做“精英的特权”,那么如何界定这个所谓的“特权”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按照我们这个社会的普遍认知和道德上的公序良俗,一个人付出的多,就应该得到更多的回报;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更优秀,理应得到多于其他普通人的回馈。对于“精英”来说,能在某些领域成为翘楚,或有超世之才,或有坚韧不拔之志,那么所谓的“特权”一说,是不是应该改成精英们应得的权利呢?然而许多普通人都有一个模模糊糊不太清楚的主观感知,就是精英阶层所得到的,比他们“应得”的,要更多,他们会举出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两极分化愈演愈烈等社会现象用以证明“特权”的存在,但是依然很难量化。

我来举一个例子,2007年,美国各大企业CEO们的平均工资是普通工人平均工资的344倍,注意这仅仅是工资,不包括奖金和股息收入等(David R Francis,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 Marcy 9,2009)。这个如果要真说也说得通,毕竟CEO是一个企业运行的绝对核心、重中之重,其地位的重要性和可能给企业带来的收益,我说三百倍于一个普通工人,并不能有有力的反证来反驳。那么我再说一个数据,1980年,CEO们的平均工资仅仅是工人们的42倍(来源同上)。那么是不是说明了短短的三十年里,CEO给一个公司的效益提升、其地位重要性增长了近9倍呢?很明显无法得出这个结论。横向去对比CEO们的工资,美国CEO是其欧洲同行的2倍、日本同行的9倍(Kenji Hall,BusinessWeek,February 10,2009),那么就意味着美国的CEO更加重要、干的活更多,或者美国企业的效益普遍更好吗?同样不是。

首席执行官对工人的工资比由42倍飙升到344倍,熟读我文章的朋友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历史背景,七十年代末随着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全世界左翼运动陷入了最低谷,以里根、撒切尔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政府在欧美纷纷上台,他们削减工人福利、铁腕镇压工人运动,反而对上层资本大开绿灯。同样的,整个20世纪欧美对富人的边际税率,基本都是随着革命波动而变动,共产革命高潮期,对资产威胁大了,立刻提升最高边际税率,革命一停滞,立刻降低。可以看到,我们这个社会依然是某种程度的丛林法则,所谓利益的分配更多的是多派斗争较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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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2013年美国个人所得税边际税率变化(可以看到,普遍适用的最低税率基本不变,而针对最富阶层的最高税率有一个大幅的下滑)

数据来源:Dooley C. M. Brian. International Taxation in America[M].North Charleston: Createspace, 2012: 135.

那么真的没有量化标准来界定“公平”、“特权”了么,从心理学上讲,还是有的。美国心理学家约翰·斯塔希·亚当斯(John Stacy Adams)于1965年提出了“公平理论”(Equity Theory),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人怎样会感到公平/不公平。亚当斯提出了著名的公平公式“Op/Ip=Oa/Ia”也就出自于此(Op——对自己报酬的感觉;Ip——对自己投入的感觉;Oa——对他人报酬的感觉;Ia——对他人投入的感觉)。简而言之,我努力之后所获得的成果,比起精英付出同样努力所获得的成果,小很多,所以我会感到不公、感到精英有特权。因为这个社会是人组成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了同样的感受,那么就不需要证明这种感觉是对是错,这就成为了一种客观存在。这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心向背的问题,整个人类世界也就要在追求更美好的未来路上,去重视这个问题。

 

(二)无效的规则

我们就来展开说一说可以主观感受到不公平的“精英的特权”有哪些。

个人所得税是各国调节贫富差距的重要手段,而欧美国家动辄对最高层富人的超高税率也一直被人所赞许,可以说税收手段是维系社会公平的重要方式之一。然而我们也很悲观的看到,种种的税收规则在精英阶层面前不堪一击。

首先在精英制定的制度下,玩了一个很巧妙地概念偷换,个税的高税率是针对于工资的,而资本的收入如股息、投资收益、资本资产收益、股票买卖收益等都不计算其中,而最富阶层的主要收入毫无疑问主要是后者。这样一方面能够给普通民众展现一个高税收的假象,另一方面精英阶层们又会在背后偷偷发笑闷声发财。2011年巴菲特就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吐槽自己交的税比自己秘书还少,号召对富裕阶层加大税收。

当然,像巴菲特这样“高风亮节”的精英阶层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富豪都在想破头怎样能从骨头上扣下每一星肉。投资公司、理财公司、各大银行必备的一个职位都是对税收、法律精通的专门人士,为富豪们制定专门的避税方案,这就是精英“特权”的体现,他们可以制定规则、最大化的利用规则、动用各方的资源找到规则的漏洞,然而普通人只能牢牢遵守这一规则了。

避税天堂是富人们的首选。像开曼群岛、巴拿马、百慕大这些小岛,还有一些诸如列支敦士登、卢森堡、冰岛、梵蒂冈这样的小国,举国就是只有一个支柱产业——金融,确切的说就是帮富人避税。据估计,超过一半的国际金融交易都要经过避税天堂,在这些小国中可以突破财务系统限制,方便洗钱、暗箱操作,更重要的是,各国司法部门无力管辖。根据联合国毒品控制和犯罪预防办公室(ODCCP)在2000年的报告,1999年世界犯罪活动所产生的48000亿法郎的赃款中,超过一半都在避税天堂被“漂白”。

发展中国家每年因为逃税行为损失高达50亿美元,相当于经合组织(OCDE)的所有国家每年官方发展援助(APD)的资金总数。发达国家对此也深受其害,以法国为例,2002年到2012年逃税损失约达250亿欧元,相当于2015年法国财政收入的10%,法国最富有人群和企业约有2200亿资产隐藏在瑞士和其他避税天堂,每年瑞士银行约将平均8500万欧元的法国应得税收收入转入私人腰包(Christian Chavagneux,Ces 600 milliards, qui manquent a la france,2012)。也就是因为此,各国政府频繁给予瑞士银行压力,主要还是瑞士是发达国家的主要避税点,那些发展中国家富豪热爱的各种小岛国目前依然逍遥自在。

西方发达国家就是典型的精英体制,我们国家因为经过了革命的荡涤没过多久,在有些领域看起来要比西方“善良”得多。比如西方的政治献金制度,这说难听点就是行贿受贿、官商勾结,然而这就是精英制度下“合法的腐败”,就拿今年美国大选来说,希拉里政治献金来源:第一名的萨班资本集团1000万美元,第二名对冲大佬西蒙斯的文艺复兴950万美元,索罗斯以790万美元排在第三。商人嘛,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肯花这么多钱肯定是谋利的,你收了我的钱,肯定不会实行损害我利益的政策,这也就保证了政界、商界精英利益一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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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献金图 (来源:Fundrace.org)

再比如西方学校里的推荐信制度,留过学的朋友都知道,一个好的推荐信是你申请到好学校、找到好工作的重中之重,很多时候分数差点不要紧,只要推荐人过硬一样录取。其实这就是我们国内的“找关系”、“批条子”。这就保证了精英阶层的地位传承,父母如果是混高阶圈子的人,肯定能给子女找到一个地位高、有实力的人给我写推荐信,就给子女上好大学、找好工作降低了相当大的难度。

同样保证精英阶层地位传承的还有校友制和赞助金制。如果父母是某所名校毕业的,那么子女再考取这所学校可以降低相当幅度的分数,怎么看怎么像“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味道在里面。当然就算你是土包子,如果你有钱,给学校捐足够的钱,孩子一样能被录取。在中国初中、高中如果分数不够有择校费,但是大学要这么搞恐怕谁也无法接受,当然中国大学也有少数的“特权专业”,比如人大的(敏感词)史和(敏感词)史,对口政界子女;北二外的小语种,对口商界、教育界子女;北邮的某些专业,对口某些国企的子女。当然这些都是要偷偷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没西方那么光明正大。当然,无论是学历高子女的优待,还是有钱人子女的优待,都是精英阶层的“特权”,这里对普通人民的剥夺感,你知我知大家知。

制度、规则的制定,有多少是依据科学和客观现实,有多少是利益博弈的结果,我们很难得知。黄曲霉素(aflatoxine),一种致癌物质,是牛奶、花生、杏仁等食品因贮藏在不良条件下滋生的霉菌,在欧盟委员会CE认证中,食品中黄曲霉素合格标准是4微克/公斤以下,然而在2008年颁布的欧盟食品法典中规定,最大比率为10微克/公斤。法国《费加罗报》(Le Figaro)撰文,指责某大型跨国食品公司主导了这项变动,因为欧盟标准影响了该公司向欧洲的出口,所以该食品公司动用大量资金进行游说,最终将杏仁、榛子、开心果的黄霉素标准提高了2.5倍。对比一下,我国坚果类食物中,黄曲霉素要求在5微克/公斤以下,婴儿代乳食品不得检出,而世界卫生组织推荐食品、饲料中黄曲霉毒素最高允许量标准为15微克/公斤,30~50微克/公斤就为低毒。

事实上,在农药、化肥对环境的污染广为人知之前,跨国农业公司在公关上没少下文章,不但买通科学家在媒体发表“科普文”举证,还大举行贿发展中国家农业官员,力图提高在该国允许使用化肥、农药的标准。当然,最臭名昭著的当属当年烟草公司对“香烟无害论”的宣传。还有当今石油公司,花了大价钱请学者和媒体力图证明全球变暖是自然规律,跟大规模使用化石燃料没有关系,虽然联合国和环保组织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这种观点。

既然规则大多是精英制定、或多或少能使精英享受特权的,那么作为社会底线的法律呢?能否保障中下层人民的权益呢?

(三)脆弱的法律

法律,是维系社会规则稳定的最后底线,自近代以来,人类也建立起引以为傲的法律文明。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人类社会在追求更优秀、更公平、更高效的法律制度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以西方的法律制度为例,他们津津乐道的是法律体系中对“程序正义”的最大保证,比如轰动全美的“辛普森杀妻案”,基本上我奶奶看了这个案子始末都能断定辛普森就是凶手,然而因为警方办案过程中的几个失误,被辛普森的天价律师团穷追猛打,最终陪审团判决辛普森无罪释放。当然这是一个英美法系程序正义得以彰显的经典案例,不过美国人民对于这个案子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的:一部分认为这是美国法律史上的耻辱,让杀人犯逍遥法外我们必须反思自己的制度了;另一部分认为这个反而是我们法律体系的优越性,能做到“放过一千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这里我们不要忽略辛普森能够翻案的关键:他的“梦幻律师团”——萨皮罗,大名鼎鼎的犹太裔律师,曾出任好莱坞影星马龙·白兰度的律师;柯克伦,著名黑人律师,在70年代出任过洛杉矶市副检察长,后来下海经商,成为法律界声望极高的大律师,曾帮助音乐巨星迈克尔·杰克逊打过官司;李贝利,著名刑事律师,此公被誉为美国律师界最拔尖的盘诘高手之一;舍克,刑事案中应用DNA证据的头号权威;贝登,法医专家,曾在肯尼迪总统被刺案中担任首席法医;乌尔曼,加州法律专家、加州大学圣塔克拉拉校区法学院院长,曾为”五角大楼文件泄密案”的主角艾尔斯伯格担任过辩护律师。据检方统计,检方为了与“梦幻律师团”过招,至少消耗了纳税人800多万美元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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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必要讨论辛普森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来看另一个例子,去年火遍全网的纪录片《制造杀人犯》。整个故事太长,就不完整叙述了,我直接说几个要点:第一,纪录片的主角Steven Avery,与辛普森这个顶尖精英不同,是一名智商只有70的男子,从小因为不遵守治安几次入狱,自然也不会受整个社区和邻里待见;第二,Steven Avery居住的M郡发生了一起性侵案,警察在听完受害者的描述后,直接判断嫌疑犯是Steven Avery,并按照他的照片去画了一副疑犯肖像;第三,Steven Avery有可信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与受害人描述的特征不符,他依然被判刑;第四,在Steven Avery因此案坐牢期间,M郡的警员曾接到其他警局电话,称抓到一名性侵罪犯,其声称与Steven Avery一案有关,然而从此就没有了下文;第五,直到18年后,威斯康辛州洗冤工程接了他的案子,通过DNA化验才为Steven Avery洗冤昭雪;第六,正当Steven起诉当地司法部门准备获得赔偿的时候,他又被指控与一宗强奸杀人案有关,因为冤案正受到指控的两位警察警察,跨界主动参与到Steven Avery家证据搜索的工作,并由其中一位警察在Steven Avery房子里发现了受害者的车钥匙……故事大概就是这么多,虽然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宗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栽赃陷害案,然而在证据面前,Steven Avery还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让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剧情,其中一位涉案人员因为没钱请不到好律师,而被指派的公共律师和调查员诱导认罪:“免费律师迫不及待地要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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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news.mtime.com/2016/01/

对比一下辛普森梦幻律师团的惊艳表演,再看看盼着当事人去死的免费律师,我们不由得感慨,程序正义,有时候也是要靠金钱买的。确实,即便是看起来像我们保护伞的法律制度,有时候也分三六九等的,我们离一个理性、完善、正义的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为悲哀的是,很多情况下,有“特权”(金钱)才会有“正义”。

法国左翼学者蒂埃里·布鲁克文就愤怒地指出,底层人盗窃、抢劫,会受到刑事处罚;然而精英阶层通过复杂的金融工具,巧取豪夺他人财富、肆意攻击他国货币,甚至通过制造市场恐慌、金融危机敛财,缺绝少有人收到过惩罚,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也是欧美司法体系的一贯逻辑,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这位精英学者在其著作《规训与惩罚》中提出,应当区分两类非法活动——“财产的非法占有”和“权利的非法使用”,第一种像盗窃、抢劫,是对私有权不可饶恕的侵犯,应当受到刑事法庭的审判;第二种像偷税、不正当商业活动、金融诈骗,应当由专门的法律机构来调节,处罚方式尽量为罚款……看这种赤裸裸的嘴脸啊,下层人就丢进牢里吧,我们“精英内部矛盾”没啥话不好说的,吐出点钱来以后还是好同志。

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如果是一个大型安全生产事故、或食品安全事故,毫无疑问责任人会受到刑事上的惩罚,然而一个让众多人事业、破产、流离失所、半生积蓄化为乌有的经济危机,却没有人为最初的制造风险所买单。

2008年的金融海啸,美国家庭损失的财富总和达到110000亿美元,相当于德国、日本和英国当年国民生产总值的总和(Mitra Kalita,Americans Sees 18% of Wealth Vanish,Wall Street Journal,March 13,2009)。随即,布什总统动用7000亿美元作为金融救助计划基金来拯救这些“大而不能倒”(too big to fail)的金融公司,公众对此感到愤怒,因为在正常年份,华尔街赚的盆满钵满,然而遇到了危机——危机的源头还是华尔街出于贪婪滥发金融衍生品导致——却要用财政收入、也就是纳税人的钱给他们擦屁股。

然而让公众出离愤怒的,是之后爆出的奖金事件:美国保险业巨头美国国际集团(A.I.G),因为被公司旗下高风险金融衍生品拖垮,获得了1730亿美元的金融援助基金,然而,公司缺将1.65亿美元作为奖金发放了出去,其中73名高管获得了超过100万美元的奖金,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要为其把公司、国家拖入深渊的高风险金融衍生品负责的(Jackie Calmes, New York Times, March 18, 2009; Bill Saporito, Time, March 30, 2009)。在公众的怒火下,这些华尔街高管们甚至感觉非常委屈,美国政府拥有A.I.G 80%的股份(相当于是个国有公司),当财政部部长要求CEO取消奖金发放时,CEO拒绝了,表示“需要奖金留住高水平的员工,以便让他们来摆脱这些不良资产”。一位华尔街交易员在接受《名利场》采访时表示无法理解公众对他们的愤怒之情,因为他们也是金融海啸的受害者(比如他们的奖金跟去年和前年相比减少了一半),一位投资公司的CEO这样来形容金融海啸“就像农业会遇到气候好的年份和灾荒年份”一样,经济危机不过是自然规律就像会天气也会刮风下雨。这种不是坏就是傻的说法完全规避了人为的贪婪和高风险所导致的金融崩盘,他还能够或恬不知耻或堂而皇之自己都信了说出来——可见,精英们已经被“特权”惯坏了。2008年,金融海啸吞噬一切的年份,华尔街的各大公司总共发放了160亿美元的奖金(Shnayerson,Wall Streets $16 Billion Bonus, Vanity Fair, 2009)。“奖金门”事件也成为了占领华尔街的导火索之一——既然精英阶层是这样给我们诠释法律和规则的,那我们底层人民就用丛林法则的力量展示给他们看看。

 

如果说,金融危机的爆发真的是那些风投人士、基金经理、大资本家们的“无心之举”,那么历史上那么多为了盈利而刻意制造的“危机”呢?美国学者、《滚石》杂志专栏作家马特·泰比(Matt Taibbi)在其著作《大型美国泡沫危机》中,历数了高盛集团在1930年至2008年的世界金融大动荡中所扮演的角色,向我们揭示了世界最顶尖的银行家们如何利用复杂的金融机制导演危机、或利用他们制定的“规则”在危机中获利,让整个社会承受损失,银行家和金融机构从中获利。

再比如,国际资本大鳄为牟取暴利对其他国家的金融攻击。例如1992年的英镑危机,1994年墨西哥、阿根廷、巴西等国的拉美货币危机,还有著名的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当年泰国总理就指责索罗斯是“罪犯”“强盗”,让泰国人民二十年积攒的财富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然而这种符合新自由主义价值观的合法合理的“抢劫”,至今没有人提出去制裁这些无法无天的国际资本。

有时候,这些大资本家疯起来,连自己国家都不放过。1893年美国银行家摩根暗中释放出虚假消息,引发市场恐慌,华尔街面临崩盘的危险,两年之后摩根以美国财政部救世主的身份亮相,他向政府提供6200万美元的贷款用来救市,而这笔钱的利息是1亿美元(Frederik Allen,Life Magazine,1907)。之后的威尔逊总统吐槽说,危机“像数学公式一样制造出来并设计走向” 。

(四)精英权力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组织,精英们自然也不会例外。虽然这么多年来网上关于共济会、耶鲁骷髅会、兄弟会等各种阴谋论和夸大其实的言论让人不胜其烦,但是精英互助组织确实是存在的。像我们进了大学还知道加个老乡会、兴趣社团,更何况人中龙凤呢。比如中国的长江商学院,就有稳定的联谊会、校友会,正和岛这样的就不说了。当年蒙牛跟摩根士丹利、高盛对赌,因为三聚氰胺突发事件失败,蒙牛老总牛根生在面临公司大量股份将流失国外的局面,挥泪给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理事及长江商学院同学写了一份万言书万言书,然后柳传志、俞敏洪等大佬纷纷出手相救,动用的资金都是亿元级别起。

1972年,美国成立了商业圆桌会议,随即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游说团之一,到2014年为止,全世界超过2万余家跨国公司的老板加入其中。这个游说团体最突出的成就就是在2013年成功游说美国与欧盟开启会谈,创建跨大西洋市场,签订“夸大西洋自由贸易协定”(TAFTA)。

我记得在我还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同学聚会,有一个厅级干部的伯父对我们这些孩子们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好学校的意义远不在于好工作,而在于你那些好学校的同学,你像村里面邻里感情质朴吧,他们之间的互惠顶多就是我给你个家里刚下的鸡蛋、你给我个今天刚摘的柿子;你们要是上了最顶尖的大学,同学出来都是各行各业的拔尖人才,这时候你们的“互惠”可能就是多少多少的股份,多少多少的年化收益,多少多少的独董位置。这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这就是问题所在,普通人间的互帮互助可能产生10的效益,而精英之间互惠的效益可是10的N次方,当这些精英相互照应、互为犄角,产生了夸行业、夸领域的利益联合体,形成了稳固的权力网络,他们就成了难以撼动的既得利益者,而后来者很难再步入这些既得利益阶层、很难再分的一块蛋糕,这就形成了阶级固化。

在北京这边认识不少标准的“二代”,从小就送到英国贵族学校学习,但是成年后还是选择回国发展的居多,跟他们交流,听到最多的情况就是虽然同学很nice很友善很尊重你,但是你永远融不进他们的圈子里,永远无法加入贵族二代们的“男孩社团”,永远无法进入当地的上流社会。于是就回来咯,回来我还是个最顶层的既得利益者,在欧美顶多是有钱的二等公民。可见美国国家内都分阶级,扩展到整个世界上整个阶级划分又被大大的扩展了,发展中国家的上等人去了发达国家也得管人叫爸爸,要怪只怪祖国不强大啊(手动滑稽)。

宗教,一直以来是特权的保护伞。第二部分提到过梵蒂冈的避税洗钱生意,金融状况在梵蒂冈从来秘而不宣,无论是欧盟还是国际组织,都从无调查教会44000名账户的持有人和信息,这其中有多少黑帮、洗钱、逃税、甚至恐怖主义者们的账户就不得而知了。教会银行一直以来被指责为黑手党洗钱进行服务,像教皇保罗六世的代理人米歇尔·辛多纳,安保信银行行长罗伯托·卡尔维,都与黑手党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对于天主教频繁出现的性侵丑闻,教会也是选择用权力尽量下压,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十年里,当时还是保罗二世为教皇的梵蒂冈总教廷最高法院,总共秘而不宣了数十起世界各地对神职人员性侵的指控。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的获奖者纪录片《聚焦》,讲述的就是《波士顿环球报》几位记者报道美国神职人员奸污和猥亵儿童丑闻过程中的艰辛历程。一个小小的教区,儿童时代遭到教职人员性侵的受害者多达几百名,记者在调查中遭到了了当地官员们的掣肘、教会内外的势力的施压。可以想象,全世界还有千千万万像波士顿这样的小教区,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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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宗教也是如此,在泰国,佛教的僧侣一直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然而长时间来寺院关于挪用善款、洗钱、僧侣盗用公关的丑闻从未断绝。泰国法律规定,禁止警察逮捕穿着僧袍的僧侣,僧侣们的纪律问题由最高僧伽委员会处理,完全独立于司法体系之外。然而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监守自盗永远不会有任何监督作用,就在去年,最高僧伽委员会刚刚宣布被指控贪污2800万美元善款的法身寺住持法胜无罪。难怪泰国著名佛学家西瓦拉克要说:“如果你穿着黄色僧袍,它就能掩盖任何罪行。”

还有一种特权网的方式是“政商旋转门”,列宁对此有一个很生动地形容:“今天是银行家,明天是部长;今天是部长,明天是银行家”。有兴趣的可以随手查一查美国财长有多少是金融机构的高管,还有多少高级官员和议员退休后都在大型跨国公司谋到了“闲职”,这个例子实在是茫茫多我就不举了。现在的“政商旋转门”还多了一个“教”,即大资本家和政客担任高校教职(不管是名誉博士还是名誉教授什么的),宣传自己价值观,培养后备精英势力接班人(就跟为什么封建时代的官员都喜欢当科举的主考官一样,这一届录取的所有人就跟我有“门生之约”了)。所以这个权利网就一片和谐,今天你上台,明天我下野,后天我们一起去学校教书,整个的上升渠道就这样被垄断了。

 

(五)“精英”国家

社会金字塔顶层的精英会享有或多或少的“特权”,世界最顶层的国家也不遑多让。

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国际政治经济学家,西方新马克思主义研究代表性人物,和大卫·哈维一起代表了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高水平。沃勒斯坦提出了著名的“世界体系理论”,他认为,应当把整个世界当成一个整体来看,我们这个世界也存在着剥削与被剥削,也存在着等级金字塔(即“中心―――半边缘―――边缘”的说法),那么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体系呢:第一阶级的美国、英国、瑞士负责金融、文化意识形态输出——第二阶级的日德法负责高端技术制造业和奢侈品产业——第三阶级的中国、东亚四小龙从事中低端奴工工作,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生产——底层阶级的亚非拉其他地区就是原材料产地、生物化学试验场和人体器官提供方。不只是经济如此,政治、文化同样会有这样的高低之分,全世界就是一个庞大的金字塔,特权永远只属于塔尖的那一小撮人。

国际贸易中的剪刀差价就是发达国家“剥削”发展中国家最重要的手段。简单说来就是抬高制成品价格,压低原材料、半成品价格,一个国际大品牌在中国的生产,下游加工产业只能获取利益的极少部分,仅仅负责品牌维护和设计的“贴牌费”占据了绝对多数,这是与马克思主义价值规律相悖的。发达国家能够获利因为贸易规则是他们制定的,定价权是他们一口说了算的。还记得我们政治课本上的漫画么?

 

(六)“精英主义”与“民粹主义”之争

一直以来,整个世界就是在不断的上层与下层的较量、斗争中跌跌撞撞前进的。在学术界,不同于我们日常的语境,精英主义(Elitism)和民粹主义(Populism),其实都没有明确的褒贬含义,都是中性词,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政治观、价值观。

几千年以来,人类社会一直是精英主义为主导的,最早的指导思想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时期的“四层阶级论”和“目的论”就开始了(亚里士多德:最好的笛子给最好的笛手)。很明显,精英有学识、有眼界、有判断力、有执行力,能够引领我们走向一个更好的未来。精英主义者们主张一种“慈父理论”(也叫严父理论),就是说我对你好,比如说让你交税啊、让你受教育啊、让你系安全带啊、让你服兵役啊,你别管为什么,听我就行了,你只要明白这是对你好、对我们国家好就行了。然而,精英主义的弊端,就是我们本篇文章所论证的种种“特权”,一直都没有消除,如何能保证精英们在扮演“父亲”的角色中不损害儿子们的利益(终究不是亲生的),是近代以来各种法律、规则、制度的终极命题之一。毕竟“肉食者谋之,肉食者肥之”,随着社会不断进步、人民自主意识不断提高,饿了几千年下层人民也想吃肉了。

“民粹主义”是一种极端化的民主,不仅仅是简单粗暴的“少数决定多数”,还夹杂着诸如民众运动、暴力斗争、反精英等意味在其中。民粹主义从法国大革命开始初现端倪,在工人运动、社会主义革命中展现的淋漓尽致,沉重地打击了统治阶级,为我们建立起一个更平等、更公平、更美好的社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民粹主义的弊端同样很明显,群众的盲目性、野蛮性在多次政治运动中频繁地造成了诸多的灾难。以至于让领导人两相比较说出了“要防左,也要防右,但主要还是防左”的话来。

近年来,西方学者提出了一个民主的终极命题:精英主义与民粹主义的统一。力图再让精英知道我们社会、科技、文化方方面面的同时,保证所有人的利益不受侵犯,建立一个平等正义和谐的新世界。这些西方学者们讨论来讨论去,提出了一个短期改善方案和终极根本的解决方法,这个短期方案是——教育,增加教育的公平性,给穷人、少数族裔的子女更多的是教育机会,增加普通民众的平均素质;这个终极解决办法是——扶贫,发展经济。

https://zhuanlan.zhihu.com/p/22194634

土地不足乃谎言 收回粉岭高球场

(写在前面:香港房价极高不是因为香港人多地少,而是因为新自由主义,土地被权贵们垄断霸占。与之相反的是,瑞典政府就严禁炒房,捍卫住房这一基本人权。)

粉岭高尔夫球场可以兴建超过十一万五千个单位,容纳超过二十八万人,已可基本满足现时轮候公屋的所有人

裘青   社会主义行动

林郑政府一再延续过去政府的作风,无视民众急切的住房需要,在社会上一再散布香港土地不足的谎言。近日土地问题的关注焦点集中在将于2020年租约到期的粉岭高尔夫球场上。据调查指出,超过90%的民众要求收回用地重新发展,然而政府官僚却一心与民为敌,力保这个富豪游乐场。

权贵霸占土地

占地170公顷的粉岭高尔夫球场多年来以贱价出租,以招待仅仅二千权贵玩乐。林郑政府为讨好权贵富豪不惜睁眼说瞎话,称这块面积相当于荃湾市区的地皮仅能兴建一万多个房屋单位。事实上假如按照彩虹邨的建筑密度兴建新型公屋,粉岭高尔夫球场可以兴建超过十一万五千个单位,容纳超过二十八万人,已可基本满足现时轮候公屋的所有人。

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搬出环保理由指高尔夫球场有三万棵树木是一个重要的绿化带,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维护球场草皮耗水量极大且需施放大量农药和化肥,并随着下渗作用破坏污染土壤和地下水。事实上国际社会早已有要求全面取缔高尔夫球场的声音,以“环保”为粉岭高尔夫球场说项根本是赤裸裸的指鹿为马!

香港除粉岭外尚有其余五块高尔夫球场用地,总占地380公顷,据估计共可建55万个公屋单位。另外还有大量被新界乡黑势力破坏牟利的棕地丶以及三大地产商囤积的超过七百公顷的土地,足以满足香港长远发展和住屋所需。

我们主张立即收回粉岭高尔夫球场用地以发展公共房屋,并收回棕地丶废除丁权丶肃清新界乡黑势力,没收发展商囤积的土地作长远民主的规划,同时要将银行及地产商民主公营化,置于工人阶级民主控制。但这只有一个代表工人阶级和穷人的政府才能做到。

http://chinaworker.info/cn/2018/05/10/175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