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幻象——美国社会中的思想控制(摘录)

Necessary Illusions
——Thought Control in Democratic Societies
(Noam Chomsky)

2003年6月华盛顿邮报、美国广播公司(ABC)联合进行的调查发现四分之一的美国人相信伊拉克在最近与美国的战争中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1]在同一个月进行的另一场调查发现34%的美国人相信美国已经在伊拉克发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2]在9月份进行的另一调查则发现69%的美国人相信萨达姆侯赛因个人与911事件有关。[3]其实连布什政府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些指控都是不真实的。这些错误观念就是称之为“意识形态霸权”的思想控制体系导致的结果。这种霸权是通过诸如媒体、教育制度、新话等机制实施的,其主要功能就是确保在美国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得到支持。

在所有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通过暴力以及或者意识形态来维持其控制。如果能够说服大多数人其统治是合法的,那么维护这种统治需要的暴力就少些。实现这种功能的意识形态包括君权神授,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所有这些都是要解释特定社会中特殊精英统治的合法性并帮助他们维持其权力。有些阶级分明的社会更多地依赖暴力,有些则更多地依赖意识形态。美国更多地依赖意识形态,虽然也使用一定程度的暴力。

在1905年以前的俄国,延续多个世纪的多次大规模农民起义本有可能威胁君主的权力。然而,所有这些起义都不反君主制。他们认为是那些形形色色的“烂苹果”而不是社会制度产生了问题。起义者相信朝廷的压迫行为是受狗头军师、贪官污吏或其他恶势力蛊惑的结果而不是君主制本身的结果。这种认为君主制无辜只是需要改良的信念有助于防止它被推翻。绝大多数反抗君主的起义并没有试图推翻他。君主制只是在多数人不再相信问题是“烂苹果”造成的而不是君主制固有的时候才垮台的。

美国的意识形态霸权与此相似。有些根本的原则从来没有被质疑过——资本主义,私有财产,国家,帝国主义等等。只要这些根本原则不受挑战,辩论就可以激烈进行,任何不同的观点都可以形成。辩论得越激烈,就越能稳住现状,因为它会让社会显得比实际上更开放和多元。思想是有界限的,一边为自由主义,一边为保守主义,中间还有各色意识形态。(我把自由资本主义放到这个光谱上)私有财产,国家等的合法性总是不言自明的。

比如说,最近历史上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干涉都被看作是仁慈的好意的。也许有人会说这些干涉并没有产生支持者所希望的好结果,或者得不偿失,但是认定美国是出于好意是毫无疑问的,虽然有时会犯错误。对资本主义和国家也有类似的假定。虽然有人会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怀疑它们的合法性。因此,只要多数美国人认为美国的制度是牢固的,它就是牢固的,正如当大多数俄国人认为君主制是合法的,君主制就安然无恙一般。那些对现状不满的人会被各式各样的改革计划所吸引、会投票支持不同的政客而不是支持推翻整个制度。

这些观念不仅为大多数美国人所共有还通过各种机制传向全国。重要的是,霸权一旦建立就可以自我延续、不断更新的。那些相信该观念的人在不同程度上会向外人宣扬传播,向下一代灌输。还可以通过电影、小说、研究、娱乐活动等交流形式间接地让更多的人了解,虽然这种传播未必是有意的,直白的。

批评家在延续意识形态霸权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如果那些最激烈反对现政权的人都认可这些基本观念的话,这些观念无疑会得到进一步巩固、强化。因为如果连他们都赞同这些观念,就更少有人愿意去挑战它们,除非愿意被人当成疯子。那些对现状不满的人会投入到接受基本观念的活动或意识形态中去,对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并不构成多大的威胁。

在美国出现的意识形态霸权和极权国家维护其统治的机制是不一样的。极权国家倾向于更多地依靠暴力控制人民,虽然他们常常也拥有一个支持现状的意识形态。美国确实仅偶尔采用暴力对付持不同政见者,比如谢尔曼奥斯汀诬陷案造成100名左右的政治犯。[4]然而,使用暴力对付持不同政见者的程度显然无法和极权国家相比,那里政敌是系统地遭到清洗的。美国的异议人士批评政府不大可能为此坐牢。只要他们的观点被边缘化,只要绝大多数仍然相信该制度,异议人士就不会对现状造成多大的威胁。而且,让异议人士存在,排斥他们的观点实际上巩固了霸权,因为这样做让这个机制显得自由和开放。在极权制度下,异端存在的空间就狭窄多了,所有的异议人士都受到压制。在美国,意识形态霸权不是镇压异端而是让异议人士边缘化以确保多数人继续相信这个制度。

美国的意识形态霸权还是精英统治阶层的出现都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是美国社会建立方式和长期历史演变的结果。霸权是媒体、教育制度以及其他机构建立和演化的结果。这个机制的结构使得那些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人在爬上延续这个等级制度的位置如编辑、教师之前被剔除掉,这不是阴谋而是系统的运做方式的结果。没有被剔除掉的则被边缘化。任何一个社会只要有等级如有钱和无钱,有权和无权,在等级最上层的那些人就成为精英阶层。现在统治美国的就是一些位于中心的、多等级的机构包括大公司,军方以及官僚体系。这些机构最上层的人就是社会学家莱特米尔斯所说的权力精英,他们享有比下属多得多的权力、财富和名望。

霸权通过许多的机构和机制来运做。新闻媒体一方面对符合自由保守光谱的事实大肆报道,一方面对可能造成不良影响的事实轻描淡写来强化霸权。教育体制则通过训练人们服从权威,向孩子灌输隐含霸权的基本观念(在他们成人后将继续认可)来巩固霸权。这两者基本上是排除异端观点的。霸权体现在我们的语言结构中,体现在所谓的新话过程里。当然霸权还有别的因素,本文只谈上述三点。另外,有些机构除了间接强化霸权之外还有别的功能。比如,教育体制是一种凯恩斯主义(实现充分就业和经济增长),媒体帮助产生人为的紧缺等。这些功能我们在此不予探讨,重点放在这些机构是如何产生和巩固意识形态霸权的。

新闻媒体

新闻媒体的运行可以有很多模式解释。其中之一是“客观公正”模式,认为媒体大部分是公正客观地报道当天发生的事件,对现实进行准确的描述,总体上报道覆盖面均衡没有意识形态偏见。这个模式的变体是媒体对当权者要严厉批评暴露政府和企业的滥权和舞弊。另一模式是“自由偏见”理论,认为媒体有喜欢自由主义的偏见。第三个模式是宣传模式,认为媒体整体上既不是自由的也不是保守的,而是为企业、政治、军事精英的利益服务的宣传口舌。在媒体内部,“客观公正”模式最受推崇。“自由偏见”模式媒体不是那么推动,不过仍然有鼓动者。“宣传”模式在媒体内部几乎没有被提及,偶尔为之也是对这种模式的批评。但证据表明“宣传”模式远远较其他符合事实,完全否定 “客观公正”模式。

在美国,媒体是要赚钱的企业,通常为大公司所有。那些管理和控制这些公司的企业精英与其他商界人士和国家有共同的利益。媒体需要其他企业刊登广告从中获得利润。他们的产品不是节目,而是受众,他们卖给广告商的受众。广告商更喜欢有钱的受众而不是穷光蛋,因为有钱人才买得起广告商的产品或才能买得更多。你不会看到有广告是针对无家可归者的。因此,媒体制作的东西是为了吸引有钱人的,要迎合他们的偏见和观念。媒体也大量地依靠政府作为他们的信息来源,这些因素规定了媒体报道的内容。报道就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内,在此范围之外的被边缘化。和极权国家百分之百清除不同,这些内容被边缘化。

新闻媒体为企业所有造成巨大的利益冲突。美国广播公司(ABC)被迪斯尼收购之后不久,经常批评迪斯尼的由吉姆海陶尔主持的左派脱口秀节目就被取消了。[5]1998年ABC取消了20/20故事。该故事调查迪斯尼不作背景调查就雇佣臭名昭著的猥亵儿童分子在迪斯尼世界工作。[6]虽然事情并不都这么露骨。只有那些有钱人才能办起有广泛发行量和主要新闻网的报纸,其他人则被排斥在外,所以新闻就很容易反映富有的老板的观点,不那么有钱的人的观点就被排除在外,即使没有明确的审查政策。

依靠广告获取利润也影响报道范围。在1992年的美国编辑作家协会会议上对55名会员进行的调查发现80%认为广告商的压力是个越来越大的问题,45%知道新闻报道在广告商压力下做出让步的事例。[7]2001年,全国广播公司(NBC)答应在其部分节目里加上亚马孙的广告,包括在NBC,CNBC和MSNBC新闻节目如“今天”以换取由此产生的某个百分比的销售额。加利福尼亚报业集团“河边”在其2001年3月8日的报纸上有个方框里面写着:“超过125,000的该报读者在过去的30天里在墨西哥餐馆吃饭。在‘河边’和圣波那迪闹上发布您餐馆的广告只需不到250美圆还可得一免费餐馆特写。”[8] 当然,广告商的影响并不总是这么直接和露骨。一家刊物上有批评企业权力和质疑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的文章的话不可能指望从该公司拉来广告,即使该类文章只占很小一个比例。因而它无法在市场上竞争,这样一来亲企业的文章就在媒体上占据主导地位。

媒体依赖政府及大公司为其提供“原材料”(信息)。比如,指控布什总统在国民警卫队服役期间擅离职守的新闻已有好几年了,2000年大选中在左翼圈子里流传,但大部分媒体充耳不闻。到了2004年早些时候媒体开始关注此事,因为一个强有力的民主党人(约翰克里)决定以此攻击布什,所以就成了大问题。媒体常不加思考地站在政府的立场上,指政府的部队为“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就好像媒体拥有他们似的。他们认同政府的行为。对伊拉克的侵略又是一个例子。美国广播公司晚间世界新闻(ABC World News Tonight)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晚间新闻(CBS Evening News)全国广播公司晚间新闻(NBC Nightly News)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沃尔福布利茨报道(CNN ’s Wolf Blitzer Reports)福克斯电视台的布里特休姆特别报道(Fox’s Special Report with Brit Hume)和美国公共广播公司的吉姆莱勒新闻时间(PBS ’s NewsHour With Jim Lehrer)在进攻的前三个星期中63%的信息来自政府官员或前任官员,使得报道有强烈的支持战争的倾向。反对战争的人员只占所有人员的10%,只占特邀佳宾的3%。这时的调查显示超过25%的美国人是反战的。[9]

这些因素使得真相歪曲的例子还有很多。没能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引起很大争议,但是在最近的记忆中证明总统发动战争的借口是虚假的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克林顿轰炸南斯拉夫是在指控南斯拉夫在科索沃犯下种族灭绝罪行的名义下,但是后来北约调查发现所有各方包括军人和平民在内总共不到3000具尸体。北约自己的数据显示在轰炸之前的战斗中双方死伤2000人。正如没有证据表明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也没有证据表明南斯拉夫在科索沃进行种族灭绝。[10] 没有找到种族灭绝的证据并没有给克林顿带来麻烦,同样的,戳穿老布什关于海湾战争的谎言也无损老布什一根毫毛。这是因为在伊拉克发生的针对美国兵的游击战争并没有在南斯拉夫或海湾战争期间出现。美国兵遇袭让伊拉克总在新闻中出现同时也使得大部分精英(包括拥有媒体股份资助媒体的商界精英)得出入侵伊拉克是个错误或者是让布什给搞糟了的结论。在野党政客和对政府不满的官员通过批评布什让注意力集中在没有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有关战争的其他争议。在南斯拉夫或别的事件上政客和政府官员并没有批评总统战争借口的欺骗性,所以战争之后媒体紧跟政府不再关注它们。政府官员或前任官员仍然占据新闻报道的绝大部分,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美国广播公司晚间世界新闻(ABC World News Tonight)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晚间新闻(CBS Evening News)全国广播公司晚间新闻(NBC Nightly News)2003年10月关于伊拉克的新闻报道中76%是现任或前任政府官员或军方将领。[11]

2003年夏天媒体开始提出布什在美国国情演说中的“16个字”,指控伊拉克试图从非洲一国家购买铀。用来支持这个指控的文件后来证明是国际原子能机构三月份赤裸裸地伪造出来的。但是媒体直到夏天才关注此事。原因是民主党人到夏天用此来攻击布什的,媒体也就开始关注这件事。民主党充当左翼共和党充当右翼在媒体上辩论。如果两党在某件事上达成一致,通常就不会有什么争论。

西方媒体很少报道反对美军占领的游击队战争的各类武装的名称。这有助于政府的宣传称他们为“萨达姆残余分子”或“外国恐怖分子”。下面是参与游击战的部分团体名单:[12](略)

从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可以看出从事游击战的组织各种各样,并非政府宣称的“萨达姆残余分子”或“外国恐怖分子”。这些组织可分为三类:忠实支持者(效忠萨达姆),伊斯兰分子(希望在伊拉克建立穆斯林民主国家),民族主义者(非宗教人士反萨达姆但同时反对美国占领)。(最后一句略)

即使你没有多少资源可用,发现这些也根本不难,只要在网上搜索“伊拉克武装”就可发现很多信息。各大新闻媒体人员资源充足,如果愿意,派人亲赴伊拉克直接报道这些武装都不成问题,他们不报道这些事实是因为几乎完全依赖政府提供这方面的信息,而政府很少提及这些组织的名称或意识形态。不能报道反抗组织更进一步说明媒体站在政府一面的倾向。

其实并不局限于伊拉克战争。一个经典的例子是柬埔寨和东帝汶的对比。两者几乎同时遭受种族灭绝然而媒体报道截然不同。在柬埔寨,红色高棉在内战中打败美国支持的柬埔寨政府,承受美国大规模的轰炸造成几十万人伤亡。红色高棉实行残暴独裁统治杀了很多柬埔寨人。1979年越南入侵将红色高棉赶下台,终止了他们的屠杀。美国支持红色高棉后来反对越南的游击战争以损害越南,但没有能将红色高棉重新上台。

1975年12月,印度尼西亚在美国支持下入侵并占领了东帝汶。此后印尼在东帝汶屠杀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人口。最残暴的是在入侵后的前五年。美国支持入侵和屠杀,为在东帝汶的屠杀提供了绝大部分的武器。屠杀越来越严重,美国的武器也就源源不断涌来确保屠杀能继续进行,印尼没有短缺武器的顾虑。其实美国只需切断武器供应就可阻止这一切。此时的印尼政府其实是在1965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参与的政变中上台的。这次政变造成五十万到一百万印尼人的死亡。

这两次种族灭绝几乎在同时进行,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但是媒体的报道大相径庭。红色高棉统治下的柬埔寨是国家的敌人,对屠杀的报道不遗余力,对声称的滔天罪行很少质疑。对在东帝汶的屠杀的报道就少多了,只是机械地重复国务院和印尼的谎言而已。随着东帝汶罪行日渐严重,媒体的报道反而越来越少,屠杀最猖獗的时候,媒体彻底失声了。在1975年到1979年之间纽约时报有70栏的篇幅报道东帝汶屠杀,但是有1175栏的篇幅报道柬埔寨屠杀。纽约时报还是在自由主义光谱一边和其他媒体相比更倾向于批评美国的外交政策。到了今天,大多数美国人根本就没有听说在东帝汶的屠杀事件。当美国的敌人犯罪,媒体就大肆渲染,当美国本身犯罪,媒体就轻描淡写。

这方面还有很多例子说明媒体对美国的罪恶轻描淡写对敌人的罪恶大肆渲染。九十年代美国支持对土耳其库尔德人的屠杀。在镇压库尔德工人党争取独立的库尔德国家的叛乱时,土耳其屠杀了数以万计的库尔德人,摧毁了3000个村庄,取缔库尔德语。美国支持了这一切,提供了80%的武器。这场种族清洗几乎就没怎么报道,就算报道也没有把屠杀和美国支持联系起来。针对伊拉克的战争宣传的标准说法是萨达姆使用毒气杀害本国同胞。其实他用毒气杀死的还有库尔德人。1990年到1999年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闻周刊,时代周刊等使用“种族灭绝”这个词描述伊拉克杀害库尔德人132次,但是在同样的媒体上描述土耳其屠杀库尔德人仅仅14 次。敌人伊拉克屠杀库尔德人,就大肆渲染,盟友土耳其做同样的事,就轻描淡写。

在土耳其进行种族灭绝的最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南斯拉夫,使用的借口就是南斯拉夫在科索沃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土耳其就是北约成员国之一,在自己的成员进行种族灭绝的情况下,北约用南斯拉夫犯下种族灭绝罪行为借口发动侵略是站不住脚的。媒体对所谓的科索沃屠杀连篇累牍的报道正好和对美国支持的土耳其的屠杀所做的轻描淡写形成对比。1998—1999两年间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闻周刊,时代周刊等使用“种族灭绝”来描述南斯拉夫在科索沃的行动220次,来描述土耳其对库尔德人的行动只有14次。[13] 难民逃离科索沃的大量报道又可以和几年以后美国对塔里班战争中对难民逃离阿富汗闭口不提形成对比。

这一手法不仅适用于种族灭绝而且适用于谋杀持不同政见者。1984年10月19日波兰警察谋杀了牧师和异议人士杰西珀皮卢斯卡。美国媒体对此野蛮的谋杀进行详尽的报道,大部分是完全应该的。谋杀发生后的18个月中,纽约时报花1183栏的篇幅,刊载78篇文章(10篇在头版)进行报道。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用16篇文章,313栏的篇幅进行报道。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此做了46个新闻节目,23个晚间新闻节目。1980年的3月18日萨尔瓦多的天主教领袖奥斯卡罗弥罗被美国支持的萨尔瓦多独裁政权谋杀,因为他对专制独裁的毫无保留的批评。美国媒体的报道少得可怜。谋杀发生后的18 个月中,纽约时报花604.5栏的篇幅,刊载57篇(其中8篇为头版)文章进行报道。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用10篇文章,247.5 栏的篇幅进行报道。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此做了13个新闻节目,4个晚间新闻节目。实际上,在1964—1985年间在拉丁美洲那些有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谋杀的宗教异己分子包括四名美国女宗教人士在内的所有报道加起来都赶不上对杰西珀皮卢斯卡谋杀案的报道。在所有100起谋杀事件中,谋杀发生后的18个月里,纽约时报花219栏的篇幅,刊载16篇文章进行报道。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用3篇文章,86.5栏的篇幅进行报道。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此做了37个新闻节目,16个晚间新闻节目。美国的敌人,这里指苏联的一个卫星国谋杀了一名牧师得到的报道比在拉丁美洲由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谋杀100名宗教异己人士得到的报道的总和还多。[14]

还有很多别的例子显示媒体对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要么粉饰掩盖要么充耳不闻。在推翻美国支持的尼加拉瓜独裁者索摩查加西亚之前的10年中,美国电视,媒体花一个小时报道尼加拉瓜,而且全部都是关于1972年的地震。在1960—1978年间,纽约时报共有3篇关于尼加拉瓜的社论。[15] 在1979年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推翻索摩查加西亚时,报道开始增加,媒体开始妖魔化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桑地诺所谓的侵犯人权,残暴独裁远远没有达到索摩查或者其周围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依赖极端的国家恐怖实施统治)的程度,但得到媒体格外的关注。

除了美国支持的独裁政权之外,很多让美国政府丢面子的事实都会被媒体视而不见或轻描淡写。没有广泛报道的荷兰官方对1995年斯莱不雷尼卡大屠杀的调查结论是美国支持的波斯尼亚伊斯兰恐怖分子在90年代早期从阿富汗携带武器和穆加黑底(穆斯林基本教义派恐怖分子)进入波斯尼亚。这只是美国和北约联合要将南斯拉夫支解成几个西方附属国的计划的一部分。美国支持的这一行动的成员有些就是几年后美国所谓的“反恐战争”要对付的人。在欧洲的媒体上还有这样的报道,[16] 但是在美国的媒体上我还没有见到哪怕一篇。

波斯尼亚不是美国支持伊斯兰恐怖分子的第一个地方,美国早在阿富汗用同样的方式对付苏联。苏联入侵阿富汗和美国入侵越南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在阿富汗,苏联声称它没有侵略,它是应阿富汗合法政府的邀请来抵抗由巴基斯坦和美国支持的恐怖分子攻击的。当然,“邀请”苏联的碰巧是苏联的卫星国。每当阿富汗政府不愿听从莫斯科指令的时候,阿富汗政府就一再被推翻。在苏维埃神话里,苏联没有入侵阿富汗,而是苏联保卫阿富汗。

在南部越南,美国声称它没有侵略,它是应越南合法政府的邀请来抵抗由外部势力支持的恐怖分子攻击的。当然,“邀请”美国的碰巧是美国的卫星国。每当南越政府不愿听从华盛顿指令的时候,南越政府就一再被推翻。在美国神话里,美国没有入侵南越,而是美国保卫南越。

每个政府编造的故事就像侵略本身一样非常相似。在阿富汗,美国媒体嘲弄苏联的宣传和谎言,称侵略就是侵略。苏联媒体坚持政府的立场。在对南越的侵略中,美国媒体从没有说是侵略,相反坚持美国政府不是侵略的立场。媒体反战的神话只不过是自吹自擂而已。(参见爱德华荷曼和乔姆斯基著《生产同意》第5,6章)实际上,媒体基本上站在政府立场上,认为美国在保卫越南,在和由外部势力支持的游击队作战。媒体上对战争的批评仅局限于它是一个“错误”,“保卫南越”得不偿失,是基于错误的分析等等。这与和平运动的反战立场是天壤之别。和平运动认为侵略是完全不道德的是错误的,但这些观点在媒体的辩论中大都被排除掉。

美国媒体在多数情况下称苏联的卫星国为卫星国是不错的,但是美国的卫星国从没有被提起。当苏联入侵别的国家,强迫他们服从命令,这些国家当然可以称为苏联的卫星国。但是当美国入侵别的国家,做同样的事的时候,这些国家并没有被称为卫星国,侵略常常也不叫侵略。

美国支持的在阿富汗反抗苏联入侵的武装大部分是穆斯林基本教义派恐怖分子(穆加黑底),他们中的大部分后来开始反抗美国。本拉登就是其中之一,其他还有很多是联邦调查局所说的基地组织成员。穆加黑底在反抗苏联人的斗争中,使用了很多的恐怖手段如袭击平民,暗杀苏联官员,向不戴面纱的妇女脸上泼硫酸。当他们用这些手段对付苏联人的时候,美国媒体称他们为“自由战士”,他们是兰博三号的好人。当他们对美国人做同样的事时,这些人不再是“自由战士”而是“恐怖分子”。使用同样的手段,敌人被称为 “恐怖分子”,盟友则为“自由战士。”

然而,人们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印象:美国的媒体就像极权国家一样。这个机制基本上是自我审查。因为没有极权国家的报刊审查制度,偶尔会有漏网之鱼出现在超越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媒体上。比如,2003年11月26日华盛顿邮报网站举行了在线讨论,由乔姆斯基谈他的新书《霸权与生存》。[17] 乔姆斯基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可能也是美国最有名的持不同政见者。在极权国家他的观点可能遭到彻底封杀。但是在美国,媒体将他边缘化,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触到而不是100%驱除。这样实际上让体制更加有效,因为体制显得比实际上更开放,掩盖其思想控制的功能。

与遭到边缘化的持不同政见者相对照的是极度依赖权贵,反映权贵观点的媒体。2001年1月1日到12月31日一年内美国广播公司晚间世界新闻(ABC World News Tonight)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晚间新闻(CBS Evening News)全国广播公司晚间新闻(NBC Nightly News)里引用的美国人讲话中超过三分之一是华盛顿的政界人士。这些政界人士中75%的政党背景为共和党,24%为民主党,只有1%为其他党或独立人士。中立派人士佛蒙特州原共和党人詹姆斯杰弗茨投向民主党,在转型中暂时作为中立派占独立派人士的83% 。911袭击增加了对共和党人士的依赖。在此之前共和党人68%,民主党人31%,独立人士1%,911之后,共和党人87%,民主党人13%,独立人士1%。对共和党人的青睐是由于他们控制政府的行政部门,媒体倾向于依赖他们,引用总统、内阁成员的讲话等。如果把那个因素计入的话,共和党人51%,民主党人48%,独立人士2% 。乔治布什一人占引用话语的9%和政党消息的33%。在“专家”作为消息来源方面,公司代表和经济学家最常见(各占7%),非政府组织和工会非常少3%和2%)。大公司的代表被引用的是劳工的35倍之多。企业、经济议题占总报道量的15%,只有1%是关于劳工问题的。而在劳工问题报道中被引用的企业代表26%,经济学家19%,政界人士15%,远远超过劳工代表2% 。而且这些新闻报道也倾向依赖男人和白人。[18]

新闻报道向有利于权贵者倾斜不仅发生在对外政策上而且发生在国内事物上,如针对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反全球化”抗议。是媒体而不是“反全球化”积极分子发明了“反全球化”标签。媒体一般喜欢关注有关抗议者暴力类的耸人听闻的报道,或花边新闻之类,而不是关注积极分子对这些机构的批评。要是没有示威者暴力或财产破坏媒体基本上充耳不闻。(即使有很多警察暴力)但是一旦有示威者暴力和财产破坏媒体就大量报道,然而多数并不提及他们抗议的内容是什么。普通的观众并不知道IMF, WTO和World Bank是什么,更不用说为什么很多人反对他们。4月16日华盛顿邮报头版的一篇报道反映抗议IMF和World Bank的示威游行,讨论示威者的“体臭”声称“狂热因素不可否认”,并错误地声称抗议是个“没有要求的示威”。其实抗议者的要求被华盛顿邮报以及所有别的媒体选择性忽略,只留下抗议者的“体臭”、酗酒、和服装款式。媒体常常指反对自由贸易的人是反对贸易,这是个误解,因为多数人并不是反对贸易,只是反对现行的贸易做法。

纽约时报刊出针对4月16日反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示威游行的5项观点,没有一项是正面的。华盛顿邮报上反对示威游行的观点3780个字,支持游行的观点1825个字。而且,出现在媒体上的反全球化的观点往往来自其中的温和派。比较激进的反全球化分子一般都不被理睬。无政府主义者在这些游行中起主要作用,但他们的观点都没有在媒体上准确地报道出来,不能上主要的报纸。相反,无政府主义者被描述成专门扔炸弹、搞捣乱的狂热分子。

对暴力的关注也是片面的。对媒体来说,抗议者的暴力是大事,警察的暴力不是。警察携带盔甲,催泪弹,或别的武器,媒体什么也不说,但是如果示威者带同样的东西,媒体就会视之为洪水猛兽。警察即使对示威者或其他人使用暴力,媒体也不会说警察施暴,他们是合法的。警察的暴力一般不称为暴力,即使有也轻描淡写,示威者的暴力则被大肆渲染和谴责。针对11月30日开始的在西雅图发生的反对世界贸易组织的示威游行,美国公民自由协会的报告是这样的:“几天以来,在西雅图的市中心公开表达反对世界贸易组织是违法的…有报道说数十名市民被警察阻止不得参加在特定区域和平、合法的表达意见。警察命令他们摘掉扣子,交出小刀,没收标语牌,传单,封锁进入市中心的路口。和警察、媒体的描述相反,世界贸易组织开会期间的示威游行并没有成为暴乱。示威者是很嘈杂,混乱,但总体上是和平的。警察就不一样了,他们使用催泪弹,辣椒水,橡皮子弹,警棒打向和平的示威者,没听见或准备按警察命令做的示威者,旁观者,去平息由警察自己引起的骚动。西雅图警察局为保护公共安全和官员安全在根本没有必要的时候对群众大量使用催泪气体,对公共安全或官员安全不够成任何威胁的非暴力示威者使用辣椒水,橡皮子弹,基层警官的野蛮殴打,胡乱抓人,不经审讯就拘留数天。在反对世界贸易组织的示威游行时被抓的人遭受虐待,并亲眼目睹监狱官对犯人的暴行。”[19]

这和媒体对警察对付暴乱抗议者的描述形成鲜明对比。媒体的报道颠倒了时间顺序,先报道少数示者毁坏公共财物,再报道警察使用辣椒水、催泪弹好像是对破坏行为做出的反应。有很多的目击者说是警察先袭击示威者,在这之后才出现毁坏公物的。西雅图的警官兰迪胡斯里克承认先对非暴力示威者使用辣椒水,之后才出现破坏公物的情况的。媒体盲目地炮制了一个有利于警察的故事。[20] 媒体对破坏公司财物描述为“暴力”,也暗示他们认可私有财产不可侵犯。

类似的情况存在于报道其他“反全球化”示威游行。有关在意大利的热那亚举行的工业8国集团会议的抗议活动,媒体基本上忽视示威者的立场,依然是过分地专注于示威者的暴力,对警察导致一名示威者残死的野蛮暴行掩盖和粉饰。媒体盲目地重复警察对自己行为的辩护,等到真相大白显示警察撒谎时,媒体置之不理。一名高级警官皮埃罗拖亦阿尼承认警方在示威者中间安置炸弹以便有借口对示威者进行袭击,但美国的媒体从没有报道过这样的事。[21]

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和国内公用无线电台(NPR)的结构和其他媒体有点不一样但是和商业媒体有相似的原则。虽然不是大公司直接拥有,但指望大公司赞助资金,同时也从政府部门获得大量资金包括公共资源局。因此他们像别的媒体一样歪曲事实,尽管他们在自由保守光谱上在自由这边不象有些别的媒体那么寡廉鲜耻。

比如,在国内公用无线电台(NPR)1991年9月到12月间“全景分析”“上午版”的广播节目有26%的来源是政府信息。华盛顿新闻中有53%以行政官员或国会议员的讲话开头。27名新闻评论员中有26名为白人,只有21%的记者为妇女。[22]

公共广播公司(PBS)在科索沃战争中的“新闻时间”报道明显偏向政府。在从3月25日到4月8日期间,对北约轰炸的批评只占报道的10% 。南斯拉夫政府官员,塞尔维亚人,或塞尔维亚裔美国人,及团体中最有可能批评北约轰炸的只占报道的6% 。非塞尔维亚裔美国人反对轰炸的报道占4% 。39%的记者和42%的现场受访佳宾是现任或前任政府官员。阿尔巴尼亚难民和科索沃解放军发言人占报道的17%。[23]

地方媒体和学生媒体总体上倾向于采取类似于商业媒体的路线,但是由于结构不同,并不总是完全一样。有些情况下,大公司直接拥有媒体,这样他们就和其他媒体没什么区别。有些情况下,他们归小公司所有,并非精英控制。精英通常也不拥有学生自办的新闻媒体。然而,地方媒体和学生媒体都跟随大新闻媒体的焦点。如果纽约时报或其他大报头版上报道了什么,地方和学生媒体上也要刊登在头版上。而且,他们倾向于依赖政府提供信息,依赖广告作为收入来源,更容易受到地方企业,地方政府,学校当局的影响。这使得他们的报道面受到限制。但是信息透漏也更容易,因为他们不受大公司直接拥有。在大报上刊登读者来信鼓吹共产主义是非常困难的,但地方、学生媒体有时候对发表不同意见往往更开通。

所有这些造成的结果就是让人们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按有利于精英的方式进行解读。虽然不是完全有效,但成功率是很高的。位于阿默斯特的马萨诸塞大学传播学中心进行的调查发现:

“看海湾战争电视最多的人对这个地区的基本生活事实是了解的最少的。在那些看电视最多的观众中,32%认为科威特是个民主国家,只有23%的人意识到在中东除了伊拉克还有别的国家对他人的占领,只有10%听说过因提发塔 (巴勒斯坦抵抗运动,巴勒斯坦解放军–译者注)现代中东历史上持续最久的暴乱。当被问及哪三个国家否决最近联合国召开国际和平会议的决议时(美国、以色列、多米尼加),14%的人正确地指出美国,另有12%的人认为是伊拉克。该中心的调查显示只有13%的电视观众知道在8月2日入侵之前美国官方对待伊拉克的政策是什么。”[24]

国际政策态度项目(Program on International Policy Attitudes (PIPA)在2003年10月的报告调查了在公众中存在的三大错误认识:萨达姆候塞因与9-11袭击有直接联系,已经在伊拉克发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世界舆论支持美国领导的伊拉克战争。大量的证据证明这些都是虚假的,甚至连布什政府都承认这不是真的。它还发现这三大认识与支持战争有正相关关系。而这些错误认识正是布什政府2002年夏末发动大规模宣传攻势的副产品,这些宣传试图利用9-11来获得战争的正义性,成功说服美国人萨达姆支持恐怖主义、要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美国人是美国的严重威胁等。它还搭克林顿和老布什政府先前战争宣传对伊拉克的负面印象的便车。(当美国支持萨达姆时,政府没有反伊拉克宣传,但在美国和伊拉克的萨达姆交恶后,萨达姆就被妖魔化为第二个希特勒)政府的宣传攻势被媒体盲目的机械复制。媒体几乎没有什么例外的在侵略完成之前对政府没有任何怀疑。到2003年9月,70%的美国人开始相信萨达姆直接与9-11袭击有关。

国际政策态度项目(Program on International Policy Attitudes (PIPA)还发现对大多数媒体而言,看更多的新闻不会减少对这些错误观念的认识,相反,新闻看得越多,这种错误认识就越进一步加强,再次说明媒体作为错误观念传播者的作用是有利于当权者的。对这些错误观念的信任程度随着这个人的新闻来源的不同而有所区别。福克斯电视台最糟糕,有80%的观众相信一个或多个错误认识。国内公用无线电台(NPR)和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最好,但是他们也有23%的观众相信一个或多个错误认识。[25]

国内公用无线电台(NPR)和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这些让人产生最少错误认识的媒体碰巧是最经常被保守的批评家挑出来指责其带有自由主义偏见的。大部分的用以支持自由主义偏见的证据都是有缺陷的。自由主义偏见模式背后的基本理论是大部分记者都是自由主义者,在他们的报道中自然要反映出来。调查发现多数记者是温和派,不是自由主义者,[26] 然而即使我们不理会这个模式是错误的,因为它没有考虑权力在哪里。普通的记者没有多少控制媒体的作用;权力集中在少数大公司即媒体所有者手里。

另外,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一样赞同资本主义,国家权力,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美国有权干涉别国。自由主义者赞同现行制度的主要特征,只是希望有些改进而已。因为自由派、保守派、中间派都赞同资本主义等,相信这些的记者要远远超过不相信者。按照他们的逻辑,媒体应该具备极端自由主义或国家主义的偏见以便超过所谓的自由主义偏见。

自由主义偏见,或表面上的自由主义偏见实际上有助于支持这个制度,因为它进一步确定可以接受的思想的界限。如果媒体在攻击当权者时被认为过分自由主义,过于引起争议,那么,那些质疑基本价值如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等将被看作不配在这个世界呆着。指责媒体带有自由主义偏见有助于将媒体区别开来,确保它继续增强其霸权。一旦有媒体偏离自由保守光谱,对自由媒体的批评就会迫使它回归基本架构。

其中一个例子是纽约时报第一畅销书,由波拿德勾德伯葛写的《偏见》鼓吹自由主义偏见理论。这本书不是认真研究的结果,甚至没有脚注、尾注、参考书目和索引。他的好多观点没有证据支撑,只是笼统的感想。“不是数据或带有偏见的报道的具体事例,勾德伯葛更喜欢一般的概括。”[27] 有些说法实际上支持宣传模式而不是自由主义偏见模式,比如声称新闻机构主要关注利润和以白人为中心。许多引用没有脚注或尾注,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进行研究。

他的很多主张是针对媒体的中间或自由主义一边。诚然部分媒体是自由主义的(纽约时报,国内公共无线电台等)但这并不等于所有的媒体都是自由主义的。《偏见》的附录包括他在华尔街杂志上发表的指责媒体带有自由主义偏见的社论。华尔街杂志有没有自由主义偏见?谈话电台和福克斯新闻有没有偏见?他并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支持他的说法。显示即使比较保守的部分媒体是自由主义的对证明他的说法非常重要——如果他们是自由主义的,那剩下的当然也是自由主义的了。反过来本文所持的模式也应该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媒体是当权者的附庸。如果那样的话,即使对当权者批评的报道如纽约时报也很容易为当权者歪曲真相。前文提到的东帝汶和柬埔寨的对比就是证据。勾德伯葛却没有提供证据显示媒体中保守一边的(华尔街杂志,福克斯新闻/谈话电台)有对保守派的偏见。

或许有人会说商业媒体为人们提供了所需的东西,新闻媒体的现状不管有没有偏见都满足了人们的需要。这是基于一种神话即只要与市场搭界就是反映人民的需要就是某种民主。难怪在市场上被买卖的奴隶要反对这个观点。市场常常对有钱人有利,因为通过满足他们的愿望和需求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这是“一美圆,一票”美圆多的人自然影响就大。对媒体来说,顾客不是普通大众而是广告商。广告商关注的是更有钱的顾客,因为他们有可能购买更多的产品。没有多少广告是针对无家可归者的。因而媒体就要反映广告商的意见和偏见,重点服务有钱者以及控制媒体的企业精英。

此外,好几个例子说明媒体的偏见并不是反映了广大民众的观点。在对伊拉克的入侵上,只有10%报道是来自反战阵营的,而实际上超过25%的民众是反对战争的(参见上)在90年代早期的医疗卫生辩论中,媒体主要报道克林顿的建议和保守派的反对。大部分民众赞同单个支付方案,但除了个别例外,媒体基本上都避而不谈。辩论的内容大大压缩,大部分民众的主张被排除在外。[28] 这显示媒体并不是简单地反映民意。尽管媒体在凝聚民意方面常常很有效,但是从医疗卫生辩论这件事看出并非总是如此。美国人并非不想知道在伊拉克和美军打游击战的各类武装的名称和主张,并非不想知道美国支持的在东帝汶进行的种族灭绝。他们不能知道——因为媒体没有报道。

这种媒体的机制并非一下子突然出现的,而是经过很长时间才形成的。19世纪后期,随着工业资本逐渐赢得控制地位形成少数掌握行业命运的寡头,媒体也变得更集中。大公司开始收购报纸或者抽走那些批评公司权力的媒体的广告。这并非大公司老板们协商勾结的巨大阴谋,而是针对相似的处境采用的相似手法而已。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造成我们今天这样的媒体机制迈出了巨大的一步。威尔逊政府“建立了政府宣传机构叫做鱼笼委员会(Creel Commission),要在6个月之内成功地将主张和平的民众变成歇斯底里的战争狂热分子,要摧毁德国的任何东西,彻底消灭德国人,要参加战争拯救世界。”[29] 鱼笼委员会首次采用公共关系技巧操纵公众舆论,利用商业媒体煽动战争热情。它发现向媒体大量提供“事实”(官方消息)使他们能够控制新闻报道。战争期间政府加大审查力度,积极压制反战的媒体和团体,其中多数为社会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原先迅速壮大的美国社会党(Socialist Party, USA)被解散,再也没有恢复,有无政府主义倾向的世界产业工人组织(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变得缄默不语。对持不同政见者的压制在战争结束之后仍然持续,类似的宣传技巧被用来制造红色恐怖。通过打击异己组织和媒体,加速了媒体进一步集中在少数大公司手中的进程。

新媒体出现时,政府的干预在使媒体置于公司控制之下和效忠政府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在二十世纪20年代后期联邦通讯委员会(Feder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的前身主要向公司、企业发放开办无线电台的许可证,基本上排除了非商业电台。而在此之前对电台很少有什么限制,非商业团体,尤其是教育机构往往在电台占主导地位。此后几年有场很多人参加的运动企图改变这个决定但没有成功。[30] 后来电视台许可证的发放采取类似的对公司有利对非赢利机构不利的做法。大公司主导新闻媒体是因为政府选择要让大公司这样。政府的政策和法律,如1996年的电信法,加上形形色色的补贴,包括免费乘坐国营航空公司飞机,都对媒体的结构产生持续至今的影响。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媒体和社会的构成方式。媒体的负责人并非凑在烟雾缭绕的大房间密谋如何愚弄美国人。偏见的产生是媒体结构性矛盾所致,而不是巨大阴谋。有些团体确实有意识地试图操纵媒体,有时候以密谋的方式进行。(一伙人秘密聚在一起要达到一个目标)比如,人们知道中央情报局(CIA)渗入媒体机构拥有他们的在职记者名单,它“还在全世界拥有数十家的报纸和杂志”。[31] 中央情报局(CIA)改变了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1984》和《动物农庄》两部电影版本,将其中“诅咒两座房子”的信息轻描淡写,让他们看起来是反共产主义的而非反资本主义的。[32] 1999年有线新闻电视网(CNN)允许部队心理战军官,政府宣传专家在其亚特兰大总部的新闻部工作。[33] 有线新闻电视网(CNN)最终承认了这一点,[34] 但大部分媒体对此不予报道。然而这是异于常规的特例。多数媒体偏见是结构性矛盾的结果。同样的结构也使得它更容易让当权者通过密谋或别的方式操纵媒体,扩大他们的影响。

教育制度

霸权的另一重要部分是教育制度。教育制度有两大功能。其一是培养和教导民众驯服、听话好让政治、经济精英在很少抵抗的情况下统治。其二是培养发展经济所需的技术工人和未来的统治阶级成员。

鲍伯布雷克所说的“青年集中营”的公共教育体制的首要功能不是要鼓励独立思考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要让学生变得愚蠢和服从。公立学校的全部结构这样设计就是要培养学生服从权威。学校是个等级森严的组织,广大学生要有少数的教师和管理者支配。培养他们从小就服从命令,一排排整齐坐好,排队等候等等。孩子们是原材料,要经过挑选,分类,加工成为不会对现行社会经济制度提出质疑,不会给精英集团制造多少麻烦的“受人尊敬的公民”。孩子们从小就在衙门似的公立学校学会服从权威,很容易在成人后继续服从权威。这个制度并非百分之百有效,不能保证所有的人到长大成人后完全驯服,但是足以维持现行制度长存。一个让许多学生服从少数老师和管理者的意志的学校制度非常适合要求许多工人服从少数老板和资本家的意志的社会经济秩序。

学校的结构鼓励学生在感情和智慧上对学校的依赖。学生依赖教师决定学习什么,什么时候学习,以及如何学习。他们不是自己调查研究,不是自己控制智慧成长进程,反而依赖老师决定学习的进度。学生们这样学会了由别人替自己思考。而这一点正好适合由少数人对多数人统治的社会。

学校再制造出阶级的结构。人们认为教育有好有坏,与财富的分配线一致,财富多的人得到更好的教育。一个人受到的教育为他打开或关闭机会之门。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得到好的工作,好的机会和其他特权。优雅的(统治阶级)语言和举止通过学校和其他机构传给统治阶级的子弟,而不那么优雅的语言和举止则传给下层子弟。那些有不那么优雅的语言和举止的人在很多方面受到歧视。考试在许多方面向来自美国上层社会的子弟倾斜,包括引用有钱人子弟比较熟悉的事例。即使出题者并不是有意这样做,这些人很可能来自上层社会,很容易从自己的经验中举例,而不是穷人的经验。有钱人上的学校更容易有充裕的资金。雷立斯特等的研究表明老师容易优待有钱人的孩子,而且经常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或者有意这样做。[35]

公立学校授课的内容也反映出它作为教化中心的作用。这尤其体现在影响社会哲学的领域如历史、经济和公民学。教材中应包含什么,采用什么样的指导原则等不是由老师决定,也不是基于学术问题本身。公立学校是州政府的实体,实际的权力在州政府。在有些地方,当地学校董事会有相当的权力,有些地方州政府权力很大,但是不管怎样,权力在州政府。毕竟是州政府拥有,经营,资助这些学校的。另外,有些政府部门虽然和学校没有直接联系包括法院和联邦机构如教育部对学校也有影响。还有一些非政府机构也对学校有影响,一些由富人资助的私人机构如洛克非勒基金会,卡耐基基金会,福特基金会等对学校有很大的影响。他们在形成现代公立学校机制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直到今天仍然在发挥影响。大公司通过为学校提供所需材料和对政府决策施加相当程度的影响影响学校。通常是这些公司依靠企业圆桌会议等机构施加其影响。

权力在几个不同的层级体系间分配,这些体系都是由相互间有共同利益的精英控制,充当过滤器的作用,确保学校总体上传授自由保守光谱之内的观点,忽视或贬低超越这个界限之外的观点。多种团体都可以动员起来对学校采用什么教材,教什么内容施加影响,但是体系的结构模式使得最终结果反映精英阶层的意识形态(自由保守光谱之内)。掌握更多资源的人更容易对学校的决定施加压力和影响,因而拥有最多资源的那些有钱者和有权者最有优势。对学校有影响的就大体上局限在精英阶层或者得到精英阶层支持的人。精英圈子之外的人,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人,没有像精英阶层那样的资源还受到他们的排斥,因而对学校的影响就小。所以学校里教什么大体上反映了精英阶层的利益,局限在狭窄的光谱之内,而在此之外的观点被边缘化。

这一点可以从公立学校如何教历史清楚地看出来。历史被歪曲用以强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秩序,而与此相反的历史研究被忽视。种族主义(和奴隶制不同)和反种族主义都不见了。[36] 种族主义的起源、产生原因及演变很少得到分析。奴隶制中的白人串通、舞弊被最小化,注意力都集中在奴隶身上。谈及爱因斯坦、海伦凯勒或者马丁路德金时,他们的社会主义信念常常被掩盖起来,正如威尔逊、丘吉尔、林肯或别的历史人物身上的白人至上信念被掩盖一样。美国外交政策犯下的许多罪行如中央情报局在扎伊尔、危地马拉、伊朗、智利等地的政变常常被忽视或者被描述成“错误”。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因素常常被忽略以便于塑造美国是国际社会的优秀成员,总是以人权,民主和理性的人道主义为最高道德力量为自己的行为标准。美国被描述成总是有慈善心肠的,如果结果出了问题那是由于误解造成的错误。尤其是当我们看最近的历史,政府的镇压政策像反谍计划被轻描淡写或完全忽视以便塑造美国的“自由之邦”的形象。政府的正面信息被大肆渲染而负面信息则轻描淡写。美国的所谓“中产阶级”常常被强化,树立美国精英领导阶级。几乎整个国家都是中产阶级(荒唐透顶),对阶级结构根本不作真正的分析。劳工历史常常被降级和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件相关好像阶级差别已经消失。总之,它描述的历史是一幅美好的图画,一幅伟大的国家不断克服障碍走向繁荣的场面。专业历史学家的观点被抛在一边,通过篡改历史以便塑造社会对政府和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的忠诚。如果想深入了解公立学校历史课的轨迹可参阅詹姆斯劳温的“我的老师告诉我”。

公立学校作为思想灌输中心的功能也能从许多州通过的教学和教材指导原则中看出来。德克萨斯教育法规定“教材内容要有助于提升公民意识,加强对自由企业制度本质和优越性的认识,加强爱国主义和对公认权威的尊重,增强对个人权力的尊重。”教材不能“鼓励偏离公认的社会标准的生活方,”也不能“包含损害权威的内容”或者“引起尴尬或干扰教室里学习气氛。”因此,德克萨斯教材法明确规定教材不能教学生自己思考,形成自己的观点而是相信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多数州都有类似的规定,尽管不是所有的都这么直言不讳,也有比较大的变化。[37]

德克萨斯和加利弗尼亚倾向于主导教材市场是因为他们人口多(因而订教材也多)同时也由于其挑选教材的方式。有些州完全由地方学校当局挑选教材,而德州、加州或有些州集中管理应该采用什么教材,拟订可在教室里使用的教材清单。因而也使他们有更大权力对教材生产者有更大影响。结果他们的教材使用原则对其他州的教材也有相当的影响。

加州的教材原则比德州的更自由但是仍然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内,仍然以思想灌输为中心而不是让学生了解各色理论由学生自己得出结论。加州的教材法规定“指导委员会应该只包含他们认定准确,反映该社会的文化和种族多样性的内容,无论男女的贡献,各个种族的角色和贡献,劳资双方在加州和美国的发展中的作用与贡献。”最后一部分歪曲了所谓‘劳工做了全部的贡献,资本家只是寄生虫’的观点,也歪曲了相反的观点。它还说“学校使用的教学资料应该只包括准确反映人类在生态环境中的地位和环境保护必要性的内容。”[38] 这显然向自由倾向的环保主义者倾斜。

加州公立学校内容标准上说学生应该“解释经济权利是如何获得的,经济权利对个人和社会的重要性(比如财产的获得权,使用权,转让权,支配权,自由挑选工作的权利,加入或拒绝加入工会的权利,版权,专利权)…讨论个人的法律义务如遵守法律,充当陪审员,纳税…了解公民意识包含的义务如投票,市政问题知情权,担任志愿者,担任公职,服兵役或非传统服务”。

学生还需“至少描述两个国家在某个时期造成专制独裁政权的条件和后果。(如意大利,日本,海地,尼日利亚,柬埔寨)”美国从没有被贴上暴政专制的标签。此外还包括爱国主义教育:“学生要了解美国革命的特点,向世界其他地方的传播,对其他国家持久的影响。”标准还支持美国的外交政策:“学生要能够分析自由主义阵营和苏联附属国阵营冷战的原因,双方在埃及、刚果、越南和智利进行的控制权的争夺,”要认定一边为美国宣传术语所说的“自由世界”,明显暗示学校要教给美国一边为好的一边。它还要求不顾事实,彻底重新为自由下定义,因为在冷战时期的美国阵营里有许多的残暴独裁政权(智利的皮诺切特,巴西的新纳粹,法西斯主义的西班牙等)。它还认定 “苏联附属国”,但从来没有说过美国附属国。那些认为苏维埃主义者是好人,或者两边都是坏家伙的观点是排除在外的。相反认为美国是国际社会优秀成员则是个标准的观点。因而,尽管加州在自由保守光谱的自由一边,它仍然严格守在此范围以内向学生灌输霸权赖以生存的财产权,政府权力和其他基本原则。

其他许多州也是如此。科罗拉多州的学术标准规定:“小学四年级学生知道和能做的事包括说明政府的功能,描述没有法律和秩序生活将成什么样子,解释为什么政府的权力应受到限制,解释尊重个人,尊重财产,依法行政和公民责任的重要性,指出重要的个人经济上、政治上和生活上的权利(比如宗教,言论自由和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等)”。

5—8年级的学生“他们知道和能做的包括:能解释政府存在的必要性(如促进共同利益,保护个人权利,维护安全和秩序等),解释美国宪法是如何确保自由,同时又允许有变化的空间,解释法律是如何保护个人权利又促进共同利益,能指出和使用挑选地方,州和国家的政治领导人的标准。”

9—12年级的学生知道和能做的包括“权利的范围和界限(如任何权利都是有界限的)”

关于政府的目的有很多种观点。马克思主义者认为政府的功能就是维护阶级统治,是统治阶级压迫别的阶级的工具。无政府主义者认为它是少数人对多数人控制的工具。但是,这些观点是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一般不会被讲授。相反,讲授的是政府存在的必要性,它促进共同利益,保护个人权利,保障安全和维护秩序等。不是让学生了解多种不同的理论,鼓励他们独立思考,而是只讲授那些有助于增加对国家的支持和顺从的信念,排除不利于增强顺从的信念(如无政府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本节开头关于经济学的逻辑依据公开承认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向学生灌输资本主义信念:“学生需要了解基本经济概念以便成为劳动大军的生产者,自由企业制度的鼓吹者。”[40]

偶尔,有老师可能偏离标准讲授一些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观点,但总体趋势是确保观点在国家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霸权范围内。有不少的机构性限制使得公立学校教师很难偏离自由保守光谱。学校董事会和州政府而不是老师挑选教材。因而教材总能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内,与个别持不同意见的教师企图打破这个光谱的努力相抵触。标准化的考试也有助于强化对自由保守光谱的遵从。如果老师开始教意识形态霸权之外的东西,可以动用庞大的学校官僚机构向他施加压力和处罚。多数老师本身都持有这样的观点,根本就不会考虑要讲授一些异端邪说。允许少数持不同意见的老师存在,偶尔在教室里散布些异端观点并不会对整个体制构成真正的威胁,除非他们迅速增长和过于强大。

私立学校也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内运行。这些学校通常是由大公司拥有,以赚取利润为目的,因而由维护现行经济制度的既得利益者控制。他们的主要客户多来自高收入阶层(低收入者根本上不起),自然支持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政府法规同样对私立学校施加影响以再生产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霸权。

大学的情况有点不一样。从学生的角度看,他们的功能是培养有技术的生产者,未来的管理者和统治阶级新成员。他们仍然充当思想灌输中心,但是已不再是像12年级那样的主要功能了。对老师和对教学内容的控制也不像12年级那样严格。教授和12年级老师不一样,可以挑选使用的教材,在选择讲授的内容上有更大的控制权。大学教授的终身职位使他们可以采取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立场也不至于有过多的负面后果。因而大学讲授的观点有更大的多样性,异端的观点不像12年级那样严格的压制,虽然自由保守光谱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在大学内部的些许自由空间仍是小的可怜根本不足以对制度产生真正的威胁。一旦异端观点过于强大,就要展开清洗行动,正如麦卡锡时期臭名昭著的黑名单。

大学的另外一个功能区别于它和学生的关系。他们产生意识形态和理论以帮助维持现状。这些意识形态的大部分最终渗透到整个社会并被用来证明社会经济制度的正当性。那些偏离自由保守界限的知识分子通常很难将他们的观点传达给广大民众,因为媒体、教育制度等会过滤这些观点,只有那些自由保守光谱内的观点才能传向民众。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政府发现如果他们能说服受过教育者他们的战争宣传是真实的,则能够更进一步将宣传传向国家的任何地方,使全国民众站在政府的立场上。直到今天,知识分子充当着类似的角色。如果他们不断得到新思想,就可以扩大意识形态霸权的影响。

正如媒体一样,有些保守派指责大学被自由主义者把持,歧视保守主义者,维持对保守主义者的“敌视环境”。大卫合罗威茨和他的“学生的学术自由”(非常恰当的奥威尔式的名字)可能是这种观点的最知名保守主义者。他们呼吁为学校和国家雇佣更多的保守派老师以加强防止对保守派歧视的规定。但是他们用来显示自由派多于保守派的数据是有问题的,就算不管这些错误,他们的数据也削弱他们的观点。他们自己的数据显示自由派、保守派和中间派占教授的绝大多数。自由派和保守派、中间派一样相信资本主义、国家权力。因而资本主义者占绝大多数,按照合罗威茨的逻辑,大学应该有强烈的倾向资本主义偏见,而不是自由主义偏见。然而他们中没有一个有这个问题。

合罗威茨们的真正目的是压制自由派的观点使大学更靠近新保守主义路线。他们对大学里的斯大林和毛泽东支持者面临的“敌视环境”不置一词。“自由言论区”及其他至少被用来对付极端左倾和保守一样多,但是他们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抱怨比大学里严重得多的资本主义者向12年级灌输思想。保守派的教授数目远远超过无政府主义教授,本着思想多样化宗旨呼吁聘请更多保守派的这帮人对不利于无政府主义者的现状视而不见。经济学课堂上绝大部分在讲市场资本主义是最好的制度,忽视或贬低新古典经济之外的经济模式。政治课堂上绝大部分在讲对国家的支持,包括美国是个民主国家,忽视或贬低反对这些的观点。合罗威茨们对所有这些都闭口不谈。他们不反对少数派意识形态面临的“敌视环境”,只要不是保守派被当作攻击的靶子。

他们常常将比他们左倾的人包括马克思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为自由主义者,虽然自由主义者和这些极端左倾团体有根本的区别。德克萨斯青年保守主义者德克萨斯大学分会是许多在校园中反对所谓的“自由主义偏见”的团体之一。他们编辑了一个监控人员名单,罗列了利用教室达到政治目的的教授。[41] 该名单包括自主论者马克思主义者比列宁还左倾的哈里克里弗。[42] 2003年德克萨斯青年保守主义者德克萨斯大学分会主席是奥斯汀金赫恩,他投诉教他的一位教授声称美国是“比9-11恐怖分子还可怕的恐怖威胁”。他以此为“自由主义偏见”的例子抱怨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提出来。” [43] 不管这个观点是对还是错,它只不过是在媒体上很少听到甚至多数老师都不讲的小小异端观点而已。奥斯汀金赫恩没有投诉相反的观点即美国不是恐怖主义国家,当这个观点出现在媒体,学校或其他任何地方,从来没有反对意见提出来。只有那些左倾观点让这些新保守主义者感到讨厌。如果他们真的看重“智慧的多样性”,他们就会推动被边缘化的左派团体迅速发展而不是压制,因为这样才能增强 “智慧的多样性”。他们没有这样做的事实本身表明“智慧的多样性”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其背后隐藏的是新保守主义者压制、限制左派团体的伎俩。通过将位于边缘的持不同政见者归为自由派并要求限制双方的影响,他们成功地压制了异己分子并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种手法并非总能奏效。从前的阶级社会有不同的思想控制系统,但是美国现代的公立教育制度只是在19世纪后期才出现。尽管有缺陷,获得独立后头70年中成长起来的学校制度能够教会读写能力和基本技能。“存在的大量数据表明到了1840年,美国国民(非奴隶人口)的识字发生率不管在哪里都在93%和100%之间。”[44] 孩子们不像现代美国人认为的那样是天生就无资格的人。美国海军的第一位上将大卫法拉古在12岁时就首次指挥军队作战。这样的事并不罕见。200年前的成人标准年龄比现在的要小。青春期是个相对新近的说法,是现代公立学校制度的产物。

公立学校制度出现并不是因为老的制度在讲授基本知识和技能方面效率低下,而是因为需要有新型的控制。美国内战后,前资本主义的最后残余被清除,工业资本主义产生。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出现,资产阶级和迅速壮大和贫穷的工人阶级的斗争日益加剧。罢工浪潮席卷全国,带有武装的工会团体如劳工骑士和世界产业工人组织出现,强大的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迅速蔓延。1888年参议院教育委员会写道“我们认为教育是导致劳工阶级近年来出现不满情绪的罪魁祸首。”[45] 随后设立了若干机构来控制工人阶级,其中一个就是当今强制性的、严厉的、隐含破坏性的教育制度的出现,用以培养工人的无知和盲从。上学成为强制性的(每个人都要得到思想灌输),学生被塑造成为庞大学校机器的单元。教学的内容发生了巨大变化。(包括历史课由社会学取代),“科学管理”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被用在学校里,就像基于巴埔洛夫的条件反射和泰勒系统的观点用在学校一样。老师和学生由一个庞大的学校官僚机器来控制。右倾和极端左倾,包括自由主义者和费边社在这个系统的产生和发展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在公立学校建立过程中起过重要作用的自由主义思想家约翰杜威1897年说过“每个老师都应该认识到他是个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促进社会健康发展的社会雇员。”[46] 伍德罗威尔逊总统在对企业家的一次演说中表达过类似的观点:“我们希望一个阶级受到自由主义的教育,我们希望另一数目庞大而又必须的阶级放弃自由主义教育的特权为即将从事的艰苦、具体的手工劳动做准备。”[47] 1889—1906年间的美国教育部长威廉托里哈里斯在他的著作《教育的哲学》中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是自动操作,小心翼翼地沿着规定好的道路走,认认真真地遵从规定好的习惯做。这不是意外事件而是大众教育的结果,因为科学地来讲大众教育是对个人的吸纳。”[48] 在同一本书中他写道“学校的重大目的在黑暗、闭塞、丑陋的地方更容易实现。教育要使学生做自己身体的主人,要超越美丽的大自然。学校应该培养学生从外部世界撤退的能力。”[49]

大公司,形形色色的行业协会和公司提供资金的基金会如全国制造商协会,全国公民基金会,农业发展理事会,企业圆桌会议,卡耐基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等都在现代公立学校制度过程中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1933—1953年间的哈佛大学校长詹姆斯布莱恩科南特写道,向现代公立学校制度的转变是因为“工业家和企图改变工业生产过程本质的革新者”要求的结果。[50] 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教育董事会指明的目标是:“在我们的梦想里,人们完全臣服于我们的魔手。现行的教育规范(智慧和性格教育)从我们的头脑中消失,不受传统的约束我们将我们的善意传达给充满感激和富有同情心的群众。我们并不试图让这些人或他们的孩子成为哲学家,科学家或大学者。我们不需要从他们中间培养出作家,教育家,诗人,文学家。我们不会从他们中寻找未来的艺术家,画家,音乐家,律师,医生,牧师,政治家,这些我们自己有的是。我们定的任务非常简单:我们要将孩子组织起来,教给他们如何完美地做他们的父母做的不是很好的事情。”[51]

经过了一年的调查取证,1913年国会对企业基金会在教育中的作用的研究发现:“那些手握一大部分美国工业的最终控制权的少数人已经不再仅仅控制他们的员工,现在已经迅速扩展到对教育和国家社会服务的控制。庞大的基金会通过直接的基金使用,不受任何法律的纠缠直接指向情形的杠杆,然而,这个权力随着附属联盟的形成使得它免受批评和监督而大幅度增强。”[52]

1954年国会开始就同一个问题又进行了一次调查,但是来自大公司和敌对媒体宣传的压力迫使它提前草草结束了事。在结束之前得出的初步结论是:“个别大基金会的权力是巨大的。伴随着各色赞助形式的是思想控制的元素。它对教育者,教育过程,教育机构施加巨大的影响。它能够施加无形的压力,它可以实质上事先决定社会政治概念,学术观点,思想领导,公众舆论的发展。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力迅速扩大,如果它们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这种相互连结具有知识卡特尔的某些特征。它在教育的几乎每个阶段都有其分支机构,因而对社会科学和教育施加巨大的实际控制。大基金会和知识卡特尔对报刊、电台、电视、甚至政府的影响之大使得对任何知识卡特尔赞同的事情的客观批评如果不首先被嘲弄,歪曲和诽谤就很难见诸各色媒体。这些基金会和他们的中间人不是以直接支持某个候选人或某个政党的形式很深的参与政治而是有意识地鼓吹经过精心打造的政治概念实现其目标。”[53]

这些调查是在不同的政党当政时进行的,而且前后相差几十年。调查得出的结果相似,调查本身的命运相似,都不被重视,都没有后续的任何行动或体制上的改变,现在都已经从历史上抹掉了。在当今就教育问题进行的辩论中,这些调查和他们的结论在持不同政见者圈子之外根本就看不到。

同样的,这些并不是巨大的阴谋,而是教育形成方式的结果。教育体制的结构导致它这样进行。那些最初建立公立教育体制的人对他们做的事情是很直言不讳的,相信建立这样的学校是对的。

新话

新话是对语言的操纵,以便强化占主导地位的权力结构。这个词语来自乔治奥威尔的《1984》,讲述的是由极权专制政府创造,用来控制人民的。新话并不是现代社会独有的而是在许多其他等级社会都存在过的。在许多社会,语言常常被这样操纵以便强化占主导地位的权力结构(对精英阶层有利)。比如,有许多用来指妇女的贬义词(婊子,娼妓,笨蛋,荡妇),但是指男人词的就很少。这不仅反映了而且强化了权力结构和男性统治(男人比女人有更多的权力)。对当权者有利的语言操纵的出现是因为当权者控制交流的媒介,也因为在许多社会有一种很强的倾向,用自己的视角看待一切。在美国,媒体和教育体制使得新话繁衍不绝,但是新话决非仅仅存在于这些领域。多数人经常使用,已经成为他们正常说话的一部分了。有些情况下,政府或公司有意识地创造一些新话以推进议题展开,有些情况下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语言。新话用许多不同的方式进入思维过程并强化现行制度。

这种伎俩的一个常见形式就是为政治讨论的术语提供一个官方的定义,但是在使用这些术语时另有一套。词汇和短语被这样用来掩盖他们真实的意思。比如,“阴谋理论”这个短语,官方的解释是指该理论企图把什么东西解释为一场某些人有意识地悄悄聚在一起要达到某个常常是不道德、违法的目的,是一场阴谋的结果。然而,这不是它实际使用时的意思。实际上,“阴谋理论”这个词只被用来泛指任何政府反对的理论以便将其搞臭而已。官方对9-11的解释,基地组织已说过是个阴谋理论。基地组织是一群邪恶的悄悄聚在一起的穆斯林分子,密谋发动对美国和其他目标的袭击,因为他们“憎恨自由”。这正是阴谋理论的定义,如果任何不是政府的别人提出这个基地组织理论将被贴上阴谋理论的标签。这是不是真的无关紧要,真实的阴谋理论仍然是阴谋理论。但是基地组织理论从来没有被称为阴谋理论,只有那些政府不支持的理论被称为阴谋理论。“阴谋理论”这个词在新话里两个定义:官方的定义和非官方的定义,即实际使用中的定义。“阴谋理论”是被政府用来搞臭与官方立场相左的理论的手段而已。即使从技术角度看不是阴谋理论的理论如机构理论(认为某些事件是社会制度而不是个人悄悄聚在一起的结果)有时候被那些批评者称之为阴谋理论以便让他们闭嘴。

“恐怖主义”是新话的另一个例子。实际上这个词只不过是任何反对美国的组织的贬义词而已。中央情报局从事过暗杀,放火,扔炸弹,推翻政府,滥杀无辜平民等数不清的罪行,这些行为如果是官方的敌人干的肯定被看作是恐怖分子。但是中央情报局(除了极端的文章外)从来没有被称作恐怖组织。当穆斯林极端分子包括本拉登与苏联及其卫星国作战时被称为“自由战士”。现在他们开始同美国及其卫星国作战时就被叫做“恐怖分子”。在和苏联作战时,他们滥杀无辜平民,暗杀政府官员,向不戴头巾的妇女泼硫酸。在和美国作战时,他们犯下同样的罪行。但是只有在他们开始针对美国人时才被称为恐怖分子,之前被称为“自由战士”。他们从美国政府的盟友变成了美国政府的敌人,因而也从自由战士变成了恐怖分子。变化的是他们的立场而不是他们采用的方法。[54]

使用委婉语也成为一种新话。当权者用一个比较好听的词替换原有的词让有些事情听起来好些。比如,二战期间美国有个战争部在组织美国参与作战中起到很大作用。冷战开始的时候与海军部合并形成“国防部”。国防部做的许多事根本不是真的国防,而是在国外用兵。他们从“战争部”改为“国防部”,因为国防听起来更好些容易赢得公众的支持。“国防”常常像这样被用来替换军事或战争(不仅是美国)。如现在很少有人谈论“军事预算”,改用“国防预算”。这个委婉语让国家和部队显得更正当些。

提及美国的卫星国,用的是“盟国”而不是“卫星国”以掩盖美国支配其他国家的事实,让美国的帝国主义看起来和帝国主义不一样。但是对国家的敌人就不同了——苏联的卫星国总是(正确地)被称作卫星国。

“共产主义”尤其在冷战时期也是新话。共同的用法是用来妖魔化任何不同的观点的模糊说法。在冷战时期用来描述美国敌人的通用称谓。实际上,任何人或组织只要相信政府有直接的责任为其统治的人民谋福利,反对美国的政策就会被贴上“共产主义分子”的标签。他们可能是宗教团体,学生会,或任何别的什么,只要相信旁门左道反对美国政策就是“共产主义分子”。不必是个马克思主义者,不必同情苏联,不必鼓吹计划经济。甚至明确支持资本主义的组织也被贴上“共产主义者”的标签。如在1954年被中央情报局发动政变推翻的危地马拉阿本茨政府明确地创立了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却被称为共产主义分子。通常被称为“共产主义”的国家如苏联、中国等没有一个自称为共产主义——他们称为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无产阶级专政”。“共产主义”是个非常宽泛的词,用来妖魔化与美国政策不一致的任何团体。

民主是个被称之为最耀眼的空话的例子。这是一个好听但没有实际意义非常模糊的词语。几乎每个人都赞同民主。北朝鲜自称为民主国家,萨达姆的独裁自称为民主国家,美国自称为民主国家。所有这些国家都有选举,但实际上都有少数精英统治。美国总是被认定为民主国家,但美国的敌人即使其政治制度与美国非常相似也从来没有被称为民主国家。中央情报局政变的时候,危地马拉政府部分就是被美国政府鼓动起来的,但是不被称为民主国家而是妖魔化为“共产独裁”。以色列总是被认定为民主国家,伊朗则不是,虽然两者政府形式相似。两者都是政教合一的共和国,有半自由的选举,违反人权,有限度的平民自由。但是只有以色列是民主国家,因为它是美国的卫星国,伊朗不是因为它反对美国。赞同民主就像赞同“好的事情”——一个好听但没有多少意义的笼统说法而已。

另一种讲新话的方式是通过让人很难看懂的方式给术语下定义。比如“资本主义”这个词,它是指基于工资—劳动的经济制度。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多数人得出卖劳动力(通常是找个工作)谋生。他们将劳动出卖给直接拥有生产资料的人或通过由资本家控制的机构(如公司)的人。这和别的经济制度不同,如封建主义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多数人不需要出卖劳动力,但他们是庄园主的农奴或者是奴隶,他们不需要出卖劳动力,因为他们本身就归主人所有,人家想买买想卖卖。新话把资本主义和贸易或市场混淆让人糊涂迷惑。在新话中“资本主义”成为贸易和市场的同义词。贸易在许多社会都存在,从原始社会村落到奴隶城邦到工业资本主义社会。声称这些都在采取同一种制度显然是荒唐的。在同样存在很多贸易的资本主义的美国和奴隶制社会的罗马帝国之间有很多经济制度方面的差别。对资本主义的新话定义将两个差别很大的经济制度等同起来。这个过分宽泛的资本主义新话定义使得人们很难在非新话意义上(基于工资劳动的经济制度)探讨资本主义的问题。将资本主义等同于贸易使我们无法得到一个用来描述基于工资劳动的经济制度,新话大大增加了人们对资本主义批评的难度因而也就保护了现存制度。

与“资本主义”这个词相似,新话也给国家或政府一个过分宽泛的定义,同样增加了谈论废除国家的难度。国家是个对合法使用暴力有垄断特权的组织。它是个中央集权的多层机构,依赖其从上到下控制的武装团体如警察和部队以及法庭监狱等强制机构迫使其范围内的任何人都服从它。国家的新话定义将国家和组织等同起来,模糊了国家到底是什么,也使得对国家的批评难以进行。

新话还将“无政府社会”定义为完全混乱。“无政府社会”这个词来自希腊语,字面意思是“没有统治者”。其实有个论述详尽的无政府主义理论并不是鼓吹混乱无序,而是自愿组成的无等级理想社会。将无政府社会等同于混乱简直就是诽谤,就是败坏激进哲学理论的名声。而多数将无政府社会等同于混乱的人很少或根本没有读过无政府主义理论,只不过是意识形态霸权通过媒体,学校,新话等推波助澜的结果。几个世纪以前民主与共和也像“无政府社会”,现在这样被等同于混乱。

新话的不寻常情况是“政治正确”。很多企图要打破某些等级秩序的运动,如女权运动,黑人解放运动认定语言是用来强化他们反对的等级秩序的。作为他们削弱该等级秩序努力的一部分,他们要改造语言使它不再用来强化他们反对的等级秩序。比如,反对种族主义运动成功地把“黑鬼”一词变成白人不能使用的词,让多数人承认它带有的种族偏见。然而,除了几个例外,这些目标并没有达到。多数旨在削弱新话(巩固权力结构)并成功地改造了语言的例子都是有关对等级结构没有真正威胁的鸡毛蒜皮,多数局限在种族、性别范围内;真正巩固阶级和国家机构的新话(如前文谈到的“恐怖主义”的选择性使用)根本没有碰也没碰。

短语“政治正确”最初是左派分子之间开玩笑时的说法,指遵循左翼政党的路线,通常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但是这个短语只是在右派使用它之后才为主流媒体所注意。右派用这个短语指各种解放运动试图改变语言强化他们所反对的等级秩序。右派声称“政治正确”是“极权主义左派分子”用来进行思想控制的努力,就像本文对新话的描述一般。实际上任何要求更大种族和男女平等权利的团体运动都被指控为“政治正确”。有些右派甚至把它的意义扩大到他们不赞同的一切内容。事实上指控“政治正确”就和他们声称支持“政治正确”行为一样是用来妖魔化某些行为的伎俩,是一种思想控制。操纵语言来为权力结构服务(就像恐怖主义,共产主义,国防等词汇的选择性使用)从来没有被激进圈子之外认定为“政治正确”。新话是对语言的操纵以便强化权力结构,“政治正确”(在异己圈子之外)是使用者并不喜欢的用来减少新话或别的语言改变的贬义词。

客观性的神话

“客观性”也是用来强化意识形态霸权的主意。任何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观点或消息都被指责为“不客观”“有偏见”“煽动性”或“走极端”而不屑一顾。只有那些在自由保守光谱之内的观点或消息被认为是客观的。有时候这种手法也被自由保守光谱之内的人相互之间使用,比如保守派指责自由派的立场“有偏见”(或自由派指责保守派有偏见)。

比如,克里斯蒂安派琳逖被邀请参加公共广播公司(PBS)2004年3月2日的新闻时间节目和吉姆莱赫对话。主持人莱赫问派琳逖对伊拉克的轰炸是否让美国人更加困难,派琳逖的回答是:“我想是的。我想我们得看一下这么多挫折的深层原因。为什么伊拉克人会这么愤怒,在此类爆炸之后将罪过归咎于美国人?很大的原因是真正意义上的伊拉克重建的失败。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电力,很多城市如拉马底还没有足够的水。拨给哈里波屯和比奇特尔用来重建国家的钱花到哪里去了?最后落入了谁的腰包?我认为这是不稳定的根本原因,是由于和布什有牵连的企业在伊拉克重建工程的腐败。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在伊拉克还会有更多的不稳定状况出现。”[55]

两天以后, 莱赫为此发表了道歉声明说关于伊拉克的讨论是”不够公正,有失水准”。公共广播公司(PBS)后来暗示是因为前文引述的派琳逖的评论是“不够公正,有失水准”的来源。派琳逖说的没有一句是不符合事实的,公共广播公司也没有说是。几个月以前纽约时报记者约翰彭斯在节目中表达支持对伊拉克的占领。2002年9月拉姆斯菲尔德声称伊拉克1990年曾计划入侵沙特阿拉伯,后来证明纯粹是个10年前的谎言,但是莱赫并没有试图更改拉姆斯菲尔德并不正确的说法。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没有对所谓的“不够公正,有失水准”道歉。这充分说明所谓的“公正”只是用来将思想限制在一定光谱之内的手段而已。当个人表态支持对伊拉克的占领,或拉姆斯菲尔德这样的政府官员发表虚假声明,不需要反对的观点以显示公正。如果本拉登的反对者在讲,他们同样不需要用本拉登的支持者来平衡。但是当有人对现状进行猛烈攻击, 如派琳逖那样,他们就需要用反对的观点发表出来以便显示媒体的公正。如果有人过分偏离党的路线,就需要有反对的意见来驳斥他;但是坚持党的路线的人就不需要反对意见了。这就是在实际执行中“公正客观”的真实含义。

另一个例子是对因特网的处理。人们一般对网上的消息比较谨慎,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消息。”这个观点被媒体,学校或别的地方一再地宣传推广。这点不假,但是对电台,电视,广播,报纸或多数别的信息来源同样适用。在电视或别的媒体上发表消息的唯一真实的资格要求是你有足够的钱来做到这些。批评性的思考,合理程度的怀疑对任何事情都是适用的,并非仅仅对网上的信息。对网上的信息比对电视上的信息持更多批评的态度是没有明确的说出有钱人或有钱人控制的机构比没钱人更可靠,更值得信赖。但这个假设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价值判断的消息是根本没有的,因为没有价值判断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判断。每一个信息提供者必须决定刊登什么,忽略什么,强调什么,不强调什么。任何消息来源都不可能有足够的资源将所有新闻事件同样详细的报道出来,即使能够这样,它将提供给普通读者没有多少用处的过多的信息。唯一能真正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的方法就是阅读来自不同消息来源、代表不同观点的资讯。(我不是指多种商业媒体——他们的观点基本雷同)

与此密切联系的是对节制、中庸的崇拜。节制、中庸常常被看作是个美德,政治人物(还有其他)都喜欢标榜自己为“温和派”而喜欢将对手描绘成“极端分子”。其实很少自命为“温和派”的人真正采取温和的立场。很少自封为温和派的人主张适度地使用奴隶,虽然如果认真地从他们的哲学中得出的结论应该是这样的。鼓吹绝对地废除奴隶制是个极端的立场,正如鼓吹大量的使用奴隶也是极端的立场一样。真正的中庸立场应该在这两个极端之间,赞同适度地使用奴隶。“温和”的真正含义并不是温和,而是鼓吹维持现状。对温和的赞扬实际上是对支持现状的赞扬,而支持现状明显强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经济制度。

对于那些长期经受自由保守光谱思想灌输的人以所谓的“有偏见”“不客观”“有破坏性”“有煽动性”“有成见的”“不公正”等为借口摈弃自由保守光谱之外的观点并不是罕见的。指控人家公开主张某个行动为争取某个主张 (有偏见)是个非常奇怪的指控。这样的指控只有在被指控的人声称他不是在争取某个主张时才是有意义的。(正如媒体和教育制度的情况)给某个理论起个名字并不能驳倒那个理论。指责别人有偏见,缺乏公正等的人自己才是有偏见(要鼓吹某个观点) 。主张某个观点,为某个观点辩护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要你对所做的事情持开明的态度。任何反对这个立场的争论就是要为某个观点辩护是自己批驳自己。没有理性的争论,只是反映出极端宗教崇拜者无法思考问题的情况罢了。

同样的标准也适合于本文。个人的文章,或者网站主张什么观点与一个社会制度有系统地剔除某些观点同时让某些人垄断媒体和学校是有区别的。现存的社会制度充当向广大民众灌输自由保守光谱的角色并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自由保守光谱是错的。假定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思想控制的体系存在,自由保守光谱内的意识形态碰巧都是正确的。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过本文并不打算在此批驳自由保守光谱。

媒体通过强调那些支持自由保守光谱的事实比如柬埔寨的种族灭绝,伊拉克对库尔德人犯下的罪行,同时轻描淡写或者闭口不谈损害自由保守光谱的事实如东帝汶的种族灭绝,土耳其对库尔德人犯的罪行等形式将信息进行过滤。教育体制宣传推销自由保守光谱的信念,同时阻拦对这个范围之外的理论的传播。这些观点也碰巧支持精英阶层并强化对现行社会经济制度的支持。自由保守观点是不是碰巧正确和意识形态霸权是不是存在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即使可以证明自由保守光谱的哲学是正确的,也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存在这样一个社会制度,一种霸权向广大民众灌输这些观点。

中文版:http://m.ishare.iask.sina.com.cn/f/10090188.html

英文版:https://keimena11.files.wordpress.com/2012/02/noam_chomsky_necessary_illusions_thought_control_in_democratic_societies.pdf

资本主义与歧视

众所周知,在资本主义国家中普遍存在许多歧视,例如对女性的歧视,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对非白人的歧视,对移民的歧视等等。

这些歧视并不是资本主义原创的,而是自私有制出现之后就出现了的,根源是私有制父权压迫制度(恩格斯详细分析过对女性的压迫的起源,而后世社会主义者扩展分析了种族主义和对性少数的压迫的起源)。因此,有些资本主义辩护士就宣称“资本主义消除歧视”,其理论是:资本主义是贤能统治(meritocracy),只在乎你有没有钱,是否能赚钱,只要你能赚钱,无论你是女性还是性少数还是非白人还是移民还是属于其他边缘群体,都会获得尊重,而这些歧视是不利于老板接纳能干的少数群体员工的,所以不歧视的老板会在竞争中相对歧视的老板有优势,从而消除歧视。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看看美国这个资本主义大本营以及国家资本主义与纯粹资本主义混合的中国就知道),而根据金钱多少来判断一个人本身一样是歧视。不过先把这放在一边,咱们就来看看,资本主义的贤能统治理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Well,先说一下:如果你认为资本主义没有剥削压迫,那么不必看下去了,先去把我博客上的“资本主义黑皮书”这一分类下的文章看了再说。很好,咱们继续。资本主义是建立在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压迫的基础上的,对吧?老板们是独裁者,工人们是奴隶,私有制就是私人独裁专制,没错吧?

很好,那么如果你是独裁者,你认为以下两种情况下哪种才能让你屁股做稳?

1,被独裁的人民团结一致。

2,被独裁的人民相互分裂,互相攻击仇视。

很明显,2才能让你的屁股做稳:如果人民团结一致,那么他们就会团结起来推翻你了。只有人民忙于内斗,你才能维持剥削压迫。

那么资产阶级们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虽然社会上已有的歧视并不是他们制造的,但他们会坐视工人阶级团结起来吗?当然不会,所以他们会利用并强化已有的歧视,以分裂工人阶级,这样他们的屁股才会做稳。

此外,对老板们来说,歧视还带来了额外的好处:压低工资。被歧视的群体由于被歧视排挤,几乎无法有效维权,那么老板们就能更放肆的剥削压榨他们,或者直接用他们去制造失业大军。这就是为什么在美国,黑人家庭的收入平均只有白人家庭的二分之一(数据来自《after capitalism》),而移民工人的收入普遍低过本地工人(How capitalism uses immigrants(资本主义如何利用移民))。

歧视还能在政党政治中起到(对资产阶级来说的)积极作用:右派政党一边支持歧视,一边绑定削减福利的计划,而被洗脑的保守主义纳粹们就会因此去支持削减福利的计划,即使这计划会伤害他们自己。(《新自由主义简史》中提到了这点。)

所以说,资本主义辩护士们声称的“而这些歧视是不利于老板接纳能干的少数群体员工的”,这不假,但这点坏处相比以上这些大大的好处,不值一提了。不过要注意的是,会有老板们利用这一点粉饰自己(例如苹果公司的总裁库克),以及把平权做成生意(粉红经济,妇女节变购物节),而生意是无法带来平等的。

至于“只要你能赚钱,无论你是女性还是性少数还是非白人还是移民还是属于其他边缘群体,都会获得尊重”,呵呵,能赚钱?被歧视压迫的边缘化群体,起点就比特权群体低了一大截,达到“受尊重”终点的必然比特权群体少得多。而且受尊重不是基本人权吗?非要成为剥削阶级或者当剥削阶级的狗才能受尊重,这是什么狗屁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么狗屁。

最后,其实道理很简单的:压迫制度怎么可能会兼容反压迫呢?而平权不就是反压迫吗?

 

 

With friends like these, who needs the UBI?(有着这样的朋友,谁需要UBI?)

IN HER new book Give People Money: How a Universal Basic Income Would End Poverty, Revolutionize Work and Remake the World, Annie Lowrey — contributing editor for The Atlantic — lays out the case for implementing a Universal Basic Income (UBI) in the United States.

在她的新书“给人们钱:全民基本收入将如何结束贫困,革命的改变工作和重塑世界”,Annie Lowrey—“大西洋”的特约编辑—阐述了在美国实施全民基本收入(UBI)的案例。

She’s right to highlight the inability of the current system to provide a stable future for the majority of the country’s population, but her proposed solution is misguided and confused.

她正确的强调了现在的系统无法为该国大多数人提供稳定的未来,但她提出的解决方案是误导性的和混淆的。

In a chapter titled “Wages for Breathing,” Lowrey defines Universal Basic Income this way: “It is universal, in the sense that every resident of a given community or country receives [a check every month]. It is basic, in that it is just enough to live on and not more. And it is income.” She traces the idea of a UBI back to Tudor England, as well as the writings of Thomas Paine.

在一篇名为“用来呼吸的工资”的章节中,Lowrey以这种方式定义了全民基本收入:“它是普遍的,在某种意义上,某个社区或国家的每个居民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张支票。这是基本的,因为它仅仅足够生存,没有更多。 然后这是收入。“她将UBI的想法追溯到都铎时期的英国,以及Thomas Paine的着作

What was once considered a fringe idea is now entering the political mainstream. Y Combinator Research, a California-based nonprofit organization, is piloting a UBI program in Oakland. The city of Chicago is reportedly considering a similar experiment. The California Democratic Party platform officially endorses a Universal Basic Income.

这个曾经被认为是边缘的想法现在正在进入政治主流。 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非营利组织Y Combinator Research正在奥克兰试行UBI计划。 据报道,芝加哥市正在考虑进行类似的实验。 加州民主党平台正式支持普遍基本收入。

Why is there growing interest in UBI, especially when we’re told by the corporate media and political establishment that the U.S. economy is booming? The answer is that, despite the rhetoric, most Americans realize that the system is fundamentally flawed and their needs aren’t being met.

为什么人们对UBI越来越感兴趣,尤其是当我们被企业媒体和政治机构告知美国经济正在蓬勃发展时? 答案是,尽管有这些修辞,大多数美国人都意识到这个系统从根本上存在缺陷,而且他们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

For 40 percent of Americans, a $400 emergency expense would wipe out their savings. Twenty-three percent of U.S. adults can’t pay their bills every month. Over 25% have reported that they had to forgo necessary medical care in the last year due to financial constraints.

对于40%的美国人来说,400美元的紧急开支就会耗尽他们的积蓄。 每月有23%的美国成年人无法支付账单。 超过25%的受访者表示,由于财政拮据,去年他们不得不放弃必要的医疗护理。

It’s understandable that people are searching for unorthodox solutions to the problems the free market clearly can’t solve.

可以理解的是,人们正在寻找非正统的解决方案来解决自由市场明显无法解决的问题。


LOWREY BEGINS Give People Money with a choice between two futures: the innovative, capitalist South Korea, which is piloting a UBI program, or the economically stagnant, totalitarian North Korea. She concludes her book with another false choice: the bleak, frightening dystopia of The Hunger Games or the high-tech, post-work utopia of The Jetsons.

LOWREY 在“给人们钱”中开始给出了两种未来之间的选择:创新的资本主义韩国,它正在试行UBI计划,或经济上停滞不前的极权主义朝鲜。 她用另一个错误的选择总结了她的书:饥饿游戏的凄凉,可怕的反乌托邦或者杰森斯的高科技,后工作乌托邦。

In his Jacobin article “The Case Against a Basic Income,” Daniel Zamora provides a more apt dichotomy with regard to UBI:

在Jacobin的文章“反对基本收入的案例”中,Daniel Zamora对UBI提出了更为恰当的二分法:

No existing economy can pay for a generous basic income without defunding everything else. We would either have to settle for the minimalist version — whose effects would be highly suspect — or we’d have to eliminate all other social expenditures, in effect creating Milton Friedman’s paradise.

没有现成的经济可以支付慷慨的基本收入而不会降低对其他一切的资助。我们要么必须满足于极简主义版本—其影响将非常可疑—或者我们必须消除所有其他社会支出,实际上创造了米尔顿弗里德曼的天堂。

This is not hyperbole, as Lowrey writes favorably of Friedman’s proposal for a UBI achieved via a negative income tax, which was also endorsed by Richard Nixon. The cost of this proposal, according to Lowrey, would be “almost the same amount as spending on the EITC [Earned Income Tax Credit], Supplemental Security Income, housing aid, food stamps, welfare and the school-lunch program.”

这并不夸张,因为Lowrey对弗里德曼提出的通过负所得税实现的UBI展现了喜爱,这也得到了理查德尼克松的支持。 根据Lowrey的说法,这项提案的成本将“与EITC [工资所得税抵免],补充保障收入,住房援助,食品券,福利和学校午餐计划的支出几乎相同。”

Even the so-called “progressive” version of UBI — one championed by former Service Employees International Union (SEIU) President Andy Stern — would “end ‘many of the current 126 welfare programs’ and cut Social Security to pay for such an initiative, along with hiking some unnamed taxes,” according to Lowrey.

甚至所谓的“进步的”UBI版本—由前服务员工国际联盟(SEIU)主席Andy Stern倡导—将“终结”当前126个福利计划中的许多计划,并削减社会保障支付这样的举措,以及增加一些没有命名的税收,“Lowrey说。

Such a gutting of the social safety net and betrayal of the gains won through hard struggle by generations of American workers would be a nightmare scenario — and a dream come true for a range of reactionaries.

这种对社会安全网的摧毁以及对几代美国工人通过艰苦斗争所获得的成果的背叛将是一场噩梦般的场景—一系列保守派的梦想成真。

Charles Murray, a right-wing proponent of UBI, calls for “eliminating the existing welfare state — Medicare, Medicaid, Social Security, welfare, Section 8, all of it, as well as corporate giveaways and subsidies for agriculture — and replacing it with an $833-a-month credit.”

UBI的右翼支持者Charles Murray呼吁“消除现有的福利国家—医疗保险,医疗补助,社会保障,福利,第8节,所有这些,以及企业捐赠和农业补贴——替代为每月833美元的信贷。“

While Lowrey does have some criticisms of Murray’s particular version of UBI, she presents it — along with Stern’s — as one of many proposals, concluding that “UBI is hardly a silver bullet.” Hardly indeed.

虽然Lowrey确实对Murray的特定版本的UBI有一些批评,但她将其——和Stern一起——作为众多提案中的一个提出,并得出结论“UBI几乎不是银弹。”实际上并非如此。

If Murray’s name sounds familiar, it’s because he is the co-author of the infamous 1994 book The Bell Curve, a debunked case for the correlation of race and intelligence. Not only does Lowrey give Murray a platform, but she makes no mention of his history of racist policy proposals and comments.

如果Murray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那是因为他是臭名昭著的1994年著作“钟形曲线”的合著者,这是一个关于种族和智力相关性的被揭露的案例。 Lowrey不仅为Murray提供了一个平台,而且她没有提到他的种族主义政策提案和评论的历史。

Murray’s investment in the racial intelligence gap hypothesis has always informed his right-wing economic policies, including his opposition to affirmative action. To not mention of Murray’s racist past (and present) is misleading, especially when Lowrey’s book includes an entire chapter on the history of race in America.

Murray对种族智力差距假说的投资一直是他的右翼经济政策,包括他反对正面行动的依据。 没有提及Murray的种族主义过去(和现在)是误导性的,特别是当Lowrey的书中包含了关于美国种族历史的整个章节时。

Lowrey claims that UBI will help to heal America’s racial divide and bridge the wealth gap between white and Black Americans. Obviously, Murray is not a disinterested party in this conversation. But in the book, he is labeled with neutral descriptors like “libertarian economist” and “of the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a right-of-center think tank.”

Lowrey声称,UBI将有助于治愈美国的种族鸿沟,并弥合白人和黑人之间的贫富差距。 显然,Murray在这次谈话中不是一个没有利益牵扯的党派。但在书中,他被称为“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和“美国企业研究所,中心右派智库”等中性描述。


PERHAPS BECAUSE Lowrey seems to see UBI as a way to bridge the left-right divide, she is quick to name-drop the proposal’s ideologically diverse advocates, ranging from Silicon Valley CEOs and right-wing libertarians to progressive activists and self-proclaimed socialists. This idea that UBI transcends partisan politics is one of its biggest selling points.

也许因为Lowrey似乎认为UBI是一种弥合左右分歧的方式,她很快就会提名这个提议的意识形态多元化的倡导者,从硅谷的CEO和右翼自由主义者到进步活动家和自封的社会主义者。 UBI超越派系政治这一想法是其最大的卖点之一。

The broad appeal of the proposal, however, is primarily because of its ambiguity and abstraction. 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

然而,该提案的广泛吸引力主要是因为其含糊不清和抽象。魔鬼在细节中。

The fault lines become clear once the specifics of how to implement UBI in the U.S. are discussed. How much money should be given to each American every month? How will UBI be paid for? Will payments only be provided for citizens, or will undocumented immigrants also benefit from the program?

一旦讨论了如何在美国实施UBI的具体细节,故障线就会变得清晰。 每个月应该给每个美国人多少钱? UBI将如何被支付? 是否只为公民提供付款,或者无证移民是否也会受益于该计划?

When UBI evangelists provide detailed answers to these questions, the much-touted consensus withers away. While Lowrey does take a stance on one of these questions — she proposes $1,000 a month per person as a fair figure — she is intentionally vague on the others. All too frequently, she presents the argument about one of these crucial details and remains noncommittal.

当UBI的福音传道者为这些问题提供详细的答案时,备受吹捧的共识就会消失。 虽然Lowrey确实对其中一个问题采取了立场—她提出每人每月1000美元作为一个公平的数字—但她故意在其他问题上模糊不清。她经常过度频繁的提出关于其中一个关键细节的论点,并且仍然不置可否。

Is $1,000 a month actually sufficient to live on, as Lowrey claims? She devotes a chapter of the book to Sandy J. Bishop, a woman living in Maine who slipped through the cracks, becoming severely impoverished through no fault of her own.

正如Lowrey声称的那样,每月1000美元实际上足以维持生活吗? 她将这本书的一章用于生活在缅因州的一位女士Sandy J. Bishop,她滑过裂缝,自己没有过错,而变得严重贫困。

Would $1,000 a month be “just enough to live on and not more” in Maine? According to a 2015 study conducted by the National Low Income Housing Coalition, the average Mainer would need to earn $2,673.60 per month in order for the “Fair Market Rent” to be 30 percent of income, as housing advocates propose as a general rule.

在缅因州,每月1000美元是否“只够生活而没有更多”? 根据国家低收入住房联盟2015年进行的一项研究,平均缅因人需要每月赚2,673.60美元才能使“公平市场租金”达到收入的30%,住房倡导者提议将这作为一般规则。

The report ranked Maine as the 23rd highest rent in the U.S., so getting by in states like California or New York would be even more cost-prohibitive.

该报告将缅因州列为美国租金排名第23位,因此在加利福尼亚州或纽约州等州的租金将更加昂贵。

Lowrey is well aware of the conflict when the UBI debate reaches the question of immigration:

当UBI的辩论达到移民问题时,Lowrey非常清楚冲突所在:

A UBI would raise a difficult conversation about who “all of us” are, driving a wedge between citizens and noncitizens, between native-born Americans and immigrants and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mixed-status families who blur that line…It might increase anti-immigrant sentiment, and spur the adoption of anti-immigrant restrictions and policies. It might also foster the creation of a two-tier labor market, with businesses seeking out undocumented workers who would be far cheaper to hire than native-born citizens.

一个UBI会引发一场关于“我们所有人”是谁,在公民和非公民之间,本土出生的美国人和移民之间以及成千上万的模糊这条线的混合身份家庭之间楔入的困难对话…… 这可能增加反移民情绪,并推动采取反移民限制和政策。 它还可能促进建立一个双层劳动力市场,企业寻找的无证工人比本地出生的公民便宜得多。

This is clearly a central, unavoidable question for any UBI advocate to address satisfactorily. But after three pages of acknowledging and explaining this argument, Lowrey equivocates: “There are no easy answers, especially for progressives.”

对于任何UBI倡导者来说,这显然是一个中心的,不可避免的问题,无法令人满意地解决。 但经过三页对这一论点的承认并解释之后,Lowrey暧昧地说:“没有简单的答案,特别是对于进步人士而言。”


THE UBI would be hugely expensive. If each American received $1,000 every month from the government, the annual price tag would be $3.9 trillion. “Even if the government replaced Social Security and many of its other antipoverty programs with a UBI, its spending would still have to increase by a number in the hundreds of billions, each and every year,” Lowery writes.

UBI将会非常昂贵。 如果每个美国人每月从政府那里收到1,000美元,那么每年的价格就会达到3.9万亿美元。 Lowery写道:“即使政府用UBI取代社会保障和许多其他反贫困计划,其支出仍然必须增加数千亿,每年一次。”

But Give People Money has little say about the implications of that — and many of the pilot programs held up as successful examples of UBI in action aren’t immediately comparable to the U.S. context.

但是“给人民钱”几乎没有说明这意味着什么—许多试点项目被认为是UBI行动的成功范例,但并不能立即与美国背景相提并论。

For example, Lowrey points to the success in Kenya of GiveDirectly, a U.S.-based charity providing no-strings-attached money instead of physical objects like clothing or mosquito nets to those in need.

例如,Lowrey指出在肯尼亚成功的GiveDirectly,这是一家总部位于美国的慈善机构,为那些有需要的人提供无附加条件的钱,而不是衣物或蚊帐等物品。

While this charity is combatting extreme poverty on a global scale, it is heavily funded by Silicon Valley investors and other wealthy UBI advocates as a means of testing the viability of the program. This is completely different from a government paying for UBI by eradicating the country’s social safety net.

虽然这个慈善机构正在全球范围内对抗极度贫困,但它仍然得到硅谷投资者和其他富有的UBI倡导者的大量资助,作为测试该计划可行性的一种手段。 这与政府通过消除国家的社会安全网以支付UBI完全不同。

UBI should not be seen as a radical break with capitalism, but rather as a new and somewhat novel way for the elite to further exploit and dominate the working class.

UBI不应该被视为对资本主义的彻底决裂,而是一种新的,或者说有点新颖的方式,让精英们进一步剥削和统治工人阶级。

Silicon Valley “futurists” may see a basic income as “A Capitalist Road to Communism” — the actual title of a keynote paper presented at a UBI conference, according to Lowrey — but the obscene wealth and corporate monopolies overseen by tech billionaires would remain untouched if a UBI were ever implemented.

根据Lowrey的说法,硅谷的“未来主义者”可能将基本收入视为“通往共产主义的资本主义之路”——在UBI会议上发表的主题演讲的实际标题——但由科技亿万富翁监督的肮脏财富和企业垄断仍将保持不变,如果UBI被实施了。

Lowrey hints at this when she states that UBI “would ameliorate one of the worst problems with the gig economy — namely, pay that works out to peanuts — without quashing the business model.” But shouldn’t we be figuring out how to quash the gig economy business model?

Lowrey暗示,UBI“会改善临时工经济中最严重的问题之一 —即工资过低的问题—而不会改变商业模式。”但我们不应该指出如何改变这个临时工经济商业模式吗?

Lowrey’s proposal appears, at first glance, to be utopian and idealistic, and in a sense, it is. It aspires to rescue capitalism from its inherent instability and class antagonisms while continuing the accumulation of capital in the hands of the super-wealthy. UBI is naively utopian in its aims — and unavoidably insufficient in what it would actually deliver for the majority of people in the U.S.

乍一看,Lowrey的提议似乎是乌托邦和理想主义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 它渴望从资产主义固有的不稳定性和阶级对抗中拯救资本主义,同时继续将资本积累在超级富豪手中。 UBI的目标是天真的乌托邦式的——并且不可避免地不足以满足美国的大多数人的需求。

https://socialistworker.org/2018/08/13/with-friends-like-these-who-needs-the-ubi

穷人子弟难翻身是因为不求上进?

写在前面:这是一篇很不错的田野调查文章,恶心的资本主义哈巴狗天天把系统性的压迫制造的贫困说成是穷人自己的问题,什么狗屁“穷人思维”“穷人不努力”,就是为了给资本主义洗地。
摘要:从初中起到大学,我一直为学费犯愁,每天都在想怎么省钱,或者做兼职,也因此而学习成绩不好。好不容易毕业了,工资又不高。现在,弟弟也向我谈心说:“想辍学,出去挣钱。”

我初中起,父亲因为长期做重活劳累而弄坏了身体。从此,大把大把的钱开始被扔进医院。我们家跟亲戚朋友借下的钱,可能父母再努力个二、三十年也还不上。更何况,父亲现在已经不能干活了。

农村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挣不了几个钱。哪有人还越穷越不干活呢?

亲戚们也不是没有给父亲介绍过轻松的活,可父亲天生脾气不好,和别人合不来,整天得罪人,再加上身体不好,他总是感觉在别人面前低人一等,就干不下去了,所以只能长期在家里干着农活。

快初三毕业时,每个月不仅需要伙食费,复习资料的费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我经常因为每个月回家拿钱,而感到害怕。父亲的疑心病很重,一直认为我拿钱乱花。我跟父亲解释过很多次,我没有乱花钱,也因此哭过很多次,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穷人家的孩子哪有不知道生活不容易的?和别人一比,明显就知道穷和富的区别。

因为上学交钱,父亲骂我。这件事被小姑知道了,她和父亲谈话:“孩子上学需要用钱,就别打折扣,这样会给孩子上学带来压力。”父亲却固执己见:“知道压力才好,有压力就不会乱要钱。”

我又是一阵委屈,爸爸啊,你知不知道,别的同学一个月除了伙食费,还有很多零用钱。而我呢,平时交的钱都拿的很困难,更不敢提起零花钱了,估计又会被怀疑乱花钱吧?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特别不喜欢学习,因为成绩不好就有理由不上学了。不上学,自然也不用给学校交钱。父亲以后也不会再吵我了吧?

战战兢兢地过完了初中生活,高中的困难生活就开始了。开学第一个月,就要交生活费。学校规定:充饭卡只能每月充一次,月初必须交够一个月的钱。

那个时候,父亲的病情并没有好转,我大姨给他介绍了个阴阳先生。阴阳先生说:“我们的老房子是病宅,不能住人的。”父亲一直相信科学,但因为病痛的折磨,他也匆匆相信了。经过一番送礼,活动了好久,终于地契批下来,房子盖起来了。完工以后,又是欠下一屁股债。

我回家拿伙食费,更胆怯了。虽然无奈,可最终我还是要开口要钱。爸爸一顿吵:“又要钱,成天要钱,你除了要钱还能干啥?”我崩溃了:“你要我上学,还不想交钱,那你要我咋办?”母亲送我到去学校的公车,在路上她给了我50元钱,“你爸挣不来,钱身体又不好,他也急啊。”

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路上我能用余光感觉到旁边的人疑惑地看着我,因为我流着无声的泪,还有吸鼻子的声音。

50元的伙食费,只能维持一个月吧。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没有充卡。以后的生活全靠同学介绍的餐厅,那是一家她亲戚在学校开的餐厅,才得以勉强喂饱肚子。

其实,我也是很不争气的,整天想着怎么才能不问家里要钱,自然不会安心学习。三年以后,成绩可想而知的差了。志愿都是父亲给我选的,他特别羡慕隔壁村里的老师,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夫妻两个还能养个小车。

当时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可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母亲说:“以后别和你爸赌气,要听他的话,他身体不好。”是呀,不听话还能怎么办,他是我的父亲啊!

大学是个小社会。在大学我要靠做兼职,才能勉强生活。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别人的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从不缺钱,而我在课外一有闲暇时间,肯定就是在做兼职。虽然无趣,但必须要做。

有的时候我特别委屈,因为我很羡慕那些不用为钱操心的同学。我在学校就必须想好怎么能挣钱,怎么能省钱,就算挣不来钱也必须要想。

贫穷抑制了我的想象力,如果我要是出生在富家中,我想象不到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自己挣得钱花不了几天,还是得靠家里救济,不过还好是通过电话,就算父亲再怎么吵我,过几天母亲的短信还是会来:“给你打了1000块钱,省着点花。”每次我看到短信都是泪目。

为什么富人生活的很容易,我们穷人却还是越省越穷呢?

毕业之后地第一年,我很幸运考上了教师,村里人都夸我,不容易哦,很多人挤破头都考不上的。可是,我很不明白,教师工资少待遇不好,根本不像国家宣传的政策那样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想考呢?

一个月还没有2000的工资,在外面吃喝用度全靠自己,而且工作刚开始的半年没工资,还是问家里要钱。除了每天的上课,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活挣钱,父亲又开始发火:“上学供着你,上班了还得养着你,入不敷出,这样不中啊。”我已经懒得说话,因为一还嘴又是父亲无休止的吵。

开始发工资的那个月,我只留下了200,其他的全部给了母亲。从那个月起,开始喜欢上自己的小屋子。因为在外面没有父亲的吵闹,一个人吃饭、睡觉和同事一起上班。

一个人做饭吃划不来,我们就四个人一起轮流做饭。同事夸我:“你怎么像个没妈的孩子一样,什么活都会?饭也做的这么好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说说我的母亲吧,母亲沉默少言,她在家附近的一个工厂上班,没日没夜地做着机械的计件活。小学时,爸妈一起去外地打工,后来父亲身体不好,他们就一起回了老家,自此以后就在家附近干活了。

我从初中开始住校,奶奶已经70多岁。一直以来,都是奶奶和我一起完成被子的拆洗工作。而现在奶奶已经年迈,我早已独立承担起家里的洗衣服做饭的杂活。

想想真的很讽刺,没有妈的孩子。不,我有妈妈,她只是不善于说话,每天工作很累,她哪有时间和我聊天,和我谈心。虽然我很羡慕同龄人的妈妈,可是我知道,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受苦人,我很爱她。

其实很矛盾,我不喜欢别人都期待的假期。因为父亲不允许我在假期期间出去的,我回家要干活,听父亲的无厘头吵。可我必须要回去干活啊,我不干的话,奶奶就要干,可是我现在怎么舍得让她干活呢?!

现在上初二的弟弟,回家要钱还是走着我的老路。父亲开始说弟弟乱花钱了。我在心里无语,每个月的伙食费,我开始间接地拿给弟弟。我也尝试着给父亲说:“不要为上学要钱这样的事吵弟弟。”可我从父亲的话语中看得出,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弟弟也向我谈心说:“想辍学,出去挣钱。”

穷人啊,思想觉悟还是没有富人高。我开始知道为什么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的原因了。

小椒有话说: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刘云杉统计1978年至2005年近30年间北大学生的家庭出身发现,1978年至1998年,来自农村的北大学子比例约占三成,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下滑,2000年至2011年,考上北大的农村子弟只占一成左右。(《北大等名校农村娃所占比例缘何越来越少》《广州日报》20131016)

可见,农村生源的比例下降,是一个长期的趋势。

2013年的数据,北京985高校中农村考生比例仅为20.8%。

综合近年媒体不同口径的统计看,北大、清华、复旦等名校的农村生源基本不超过20%。[1]

农村子弟、移民工人子弟上学难,上大学难,上名校难于上青天。近来,“寒门子弟上名校”都成为了热门新闻,这也侧面反应了穷人子弟“鲤鱼跳龙门”的机会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穷人子弟毕业后甚至辍学加入到移民工人的打工大潮之中,只能像她们的父亲母亲一样飘在城市。

穷人难翻身,真的是因为穷人子弟顽劣不堪、不求上进?抑或是因为她们好逸恶劳?透过漠然的文章,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世界。“整天想着怎么才能不问家里要钱”,哪有心思再学习呢?

柴米油盐、家务劳动还有课外兼职打工,这些日常生活的贫困已经够拖累穷人的孩子了。可她们还要面对巨大而可见的城乡资源分配不均,还要同那些消费了高昂课外辅导的富家子弟进行竞争。

这种显而易见的不公平,决定了那些农村子弟、移民工人子弟的命运。但我们很容易看不到这种“显而易见”,只是看她们不可避免地重复上一代穷困的命运。

可就算“鲤鱼跃龙门”成功了,成龙成凤的人要面临什么命运?加班,无休止的加班,之后还有买房,孩子上学落户等等问题。

我们需要思考如何改变这种结构性不平等,而不是把一切归咎于“穷人思维”,或者事不关己地说穷人就该如此。

中国#MeToo运动再度兴起

王林宇 中国劳工论坛

自7月底以来,众多教师、NGO人士、记者、作家、僧人以及央视主持人在社交媒体上被指控性侵或者性骚扰。虽然在年初的网络举报和请愿浪潮之后,中共政府大力打压敢于发声的学生和女权人士,并采取了严厉的媒体管控,但仍无法阻挡中国#MeToo运动的再次兴起。这既是因为中国男权统治和性暴力的严重程度,也是因为今年群众的激进化和公开抗争的增长。中共的打压令越来越多本没有“颠覆意识”的年轻人政治化。反对性暴力和更广泛的女权斗争会是反抗中共独裁统治的重要部分。为了彻底消灭性别压迫和保护它的专制制度,#MeToo等女权运动需要集体行动,并同中国以及全世界正在迅速发展的工人斗争联系起来,支持一个反对男权统治和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纲领。

最近的一系列事件表明,原本局限于大学的中国#MeToo运动正开始向更大范围蔓延。7月23日有人在社交媒体上揭露,她在参加乙肝患者维权NGO“亿友公益”举行的公益活动时被该组织创办人雷闯性侵。雷闯一开始回应说举报属实,他正考虑向警方自首,但随后又改口称两人当时是恋爱关系(在中国男权体制下,恋人或者婚内强奸往往不被视为犯罪)。与此同时,其他一些“公益人士”对雷闯表示支持,例如不久之后也被揭发性侵丑闻的贫困学童“免费午餐”计划发起人邓飞,并大肆指责受害者,试图将这次事件描绘成一场骗局和阴谋。类似的指责受害者或者“荡妇羞辱”的言论屡见不鲜,这也是许多性暴力受害者不愿报警和公开自身经历的原因之一。专栏作家章文声称,举报他的性侵受害者曾给他“发过不少令人想入非非的艺术写真”,并说在“媒体圈、公知圈”聚会时做出“搂、亲、抱”等亲密动作是正常现象。

无论在校园还是职场这些性暴力事件都不是孤立的,它们都来自于性别压迫和男性霸权。而在中共独裁政权内部,性暴力和性剥削最为严重,而且隐藏得最深。一名曾被央视主持人朱军猥亵的女性披露,在她报警之后警方要求她不要将事件曝光,以免破坏朱军和央视(当然还有中共政权)的正面形象,并以她担任公职的父母相要胁。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而且她在新浪微博上发出的这篇帖文以及许多相关评论也已被删除。为了阻止目前主要存在于网络上的#MeToo运动发展成实际的抗议行动,中共政权打压受害者和女权人士,封锁相关的社交媒体文章和新闻报导,这实际上正是在保护犯罪者和整个男权体制。7月27日央视调查记者王志安在微博上说到,政府已经发出管控相关新闻的命令,令狼狈不堪的被指控者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许多年轻人和女权主义者已经开始明白,尽管中共政权一再宣称对性暴力“零容忍”,但实际上它并不愿做出真正改变。今年年初罗茜茜披露自己曾被北航教授陈小武强奸,掀起了中国第一次#MeToo浪潮,全国70多所大学8000多名在读或毕业学生向母校致信,要求建立校园反性骚扰机制,但直到现在仍没有任何实际进展。政府和受其控制的校方不愿看到公开、集体的抗议或请愿,担心这会发展成挑战独裁统治的行动并鼓舞其他受压迫群体的抗争,同时正如中国女权主义者张累累所说,“如果缺少外在的推动力,有关部门就会敷衍了事”。

同时在全世界所谓的资本主义民主国家,女性的社会和经济地位也持续受到资本主义和特朗普等右翼政客的攻击,例如工作待遇、堕胎权和更公开的性别歧视文化。

要想消灭性暴力和性别压迫,需要集体的行动挑战当今的权力结构,而在中国也需要挑战拒绝做出任何实际该变的独裁统治,并终结与男权和等级制紧紧交织在一起的资本主义制度。#MeToo运动是一场反抗浪潮,但它需要组织成受其参加者民主控制的群众运动。工人阶级女性经受着最恶劣的压迫(包括性暴力),和那些社会地位更高的女性一样,她们也需要反击的渠道和工具。因此女权运动必须与工人斗争联系起来。今年年初,深圳富士康女工要求资方和官方工会建立工厂反性骚扰制度,这一部分也是受到#MeToo运动的鼓舞。工作场所是性骚扰最严重的地方之一。根据2013年的一项调查,超过70%的女工曾遭受性骚扰,而且近一半的案件没有得到公正处理。工人的集体抗争拥有更大的力量去彻底改变社会。

http://chinaworker.info/cn/2018/08/12/18351/

独家:北京的政治宣传模式发生改变,或正对冲中国异议的弱点

上周出现了一个被绝大多数中文读者忽略的消息:非洲人国民大会(ANC)秘书长 Ace Magashule 宣布,在明年的南非大选之前,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干部将接受中共的培训。ANC将向中共的“培训”学院派遣约 300 名干部,以“更多地了解党纪和忠诚”。Magashule 表示,他们要学习中共在“战略和宣传”方面的专业知识。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消息很可笑,“他们能学到什么?删帖吗?”事实上有可能不是这么简单。

日前中国官媒内部组织了一场学“习”讲座活动,此前发放了一本叫做《习近平新闻思想讲义》的小册子。这本书原打算只在内部流通,据称“习近平思想”公开的只有四部分,其中不包含新闻(准确说是政治宣传),于是这本书不会再版,而且被指从现在开始不应被宣传,只能内部学习。

iYouPort 无法对照内部流通的版本和曾经网上销售的版本之间是否有区别,但我们有幸获知了在中国头号“国社”内举办的一场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讲座中出现的诸多关键信息。这些信息体现了两种危险的存在,即 民间异议群体习惯性认知和传统行动风格的弱点,及体制外学者和海外媒体中流行的看似正确的误解。

由于这场讲座中,主讲人将美国体制内媒体的宣传与中国同类宣传机构做了对比,于是本文在逐条分析之后,将采取对比美国的模式,以便说明宣传操纵的进化为何值得警惕。

这不是央媒内部发放的版本,我们没能被授权发布内部照片

中国官媒和北京官方不完全是一码事

很多体制外学者和评论家,还有海外媒体(以美国为主)均习惯于通过中国官媒的报道来理解中国官方的心思,不消说在某些时候它是准确的,但另一些时候则不是,这是由于共产党的媒体管控和华盛顿对体制内媒体的管控,是两种不同的模式。

美国的宣传之所以高效并能精准表达权力的意图,是因为很多体制内媒体记者在发稿前直接接受报道中所涉及的相关官员/权力部门的“指导”,这早已不是秘密,而中国则是宣传部统一指导,这就变成了被凭空添加了一道隔离层 — — 宣传部在推测“上面的意思”,而被其控制的媒体则默认宣传部的推测完全正确。

如果您还不了解美国体制内媒体,至少可参见这篇文章:关于美国记者为什么会在发稿前主动联系官员,以便获得审查,令稿件“完美”

于是西方记者很容易将中国官媒对北京政权的代表性理解到非常高的水平,进而其知识高度依赖于英文主流媒体的中国学者和评论家们也一起进入了这一误解。很常见的是,Twitter 上一些著名西方媒体记者经常通过围观新华社英文版、环球时报和人民日报来了解中国,或者说了解北京政权的心思,同时,通过同样渠道了解北京意图的还有中国的体制外观察家们、和海外华裔观察家们。于是,很明显,上述这些群体由于主视角一致,从而其反馈在很多方面会产生共鸣,结果就是,这些群体共同推高了大众的同一误解的深度,而他们所理解到的只是中共宣传部的心思,而不是中南海。

我们知道,至今仍然有很多人认为上述这两者是一码事,其实不完全是。日前“国社”内部组织的培训(或者说是“教训”)可以充分体现这点。

负责讲课的人在两个多小时内多次谴责多家官媒“对上层之意图理解不清”,指责中宣部带偏舆论导向。本文后面会选取重点部分分析,总的来说,有必要指出4个长期被忽略的关键,即:

  1. 中国官媒接受的是中宣部的指示。有些时候是没有指示的,在这种情况下的应对方式一般来说报社领导人会基于避免麻烦的立场而绕避有可能敏感的话题,或者由于编辑报题密度大而不得不直接向上请示。如果明显“敏感”,如群众抗议事件等,则基本不会请示,直接回避。禁令只是属于直接的指示。
  2. 微妙的指示。指示不一定是确切的,这是中国式官僚主义的一个特点,有些时候需要下层自行理解,自行决策。之后的责任承担与反馈相关,如果反馈被认为良好,则下层的理解就会被认为正确;反之则是下层误解了上层的意思,而不是上层没说清楚。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您的研究课题是中国的媒体审查,仅仅挖掘到所有明确的禁令是远远不够的。
  3. 中国官媒并非一个整体。多家中国官媒或国社之间很多时候是竞争关系,而不是协调一致的,这点上美国媒体应该不会理解错误。于是外界观察很难确定一个长期的“北京红人”从而引其为最可靠信息镜映。这种竞争与通常的市场化媒体之间的业务竞争区别不大,不同的只在于价值观,这里的价值观是“导向让领导满意”,而市场化媒体的价值观是“流量让广告商满意”。
  4. 不是说完全不可以将中国官媒理解为北京政权的传声筒,他们之间的原则性大方向是不可能相悖的,而是说,需要将中国官媒的言论理解为北京意图的加强版或者可能性,因为其中被强行添加了两层自我审查过滤,一层是官媒领导层,另一层是中宣部。当北京对宣传文稿发布后生成的现实反馈不满意时,被谴责就是这两个过滤层。他们被认为“误解了上方的意思”。

如果您希望更深层了解中国官媒内部,这里有一篇文章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在中国:六个片段勾画媒体人的侧面》(Here is the English version)这篇文章远未深入,我们是想说,如果您真的希望了解应该如何解读中国的信息源,建议采取的是这篇文章所呈现的调查方式,而不是采访和阅读公开报道,后者很容易存在误导。

中国官媒被批评了什么?

据参会的匿名信息来源称,这场讲座活动是“令人惊讶”的,事实上不存在真正新鲜的讯息,而是这些讯息在此前从未于“国社”内部分享和研讨,更不用说如此深层的指责。“它展示了几乎所有我们这个系统内部从来不会被展示的内幕”,消息人士说。

三大官媒均被指责了,新华社、央视和人民日报,甚至有些案例直接被称其为“新闻事故”。中宣部则被指责为“带偏了舆论导向”,网信办被指“没有用心学习”。

都是些什么案例?

> 央视 — — “央视认罪”被批评“带偏舆论导向”。很明显,舆论反馈倾向于没有法治的游街式审判,这与习近平的所谓“依法治国”口号相悖,如上述分析,最终责任将由央视承担。但央视审判这一模式在习近平治下并非一次出现,为什么此前未被指责、甚至没有内部讨论?不得而知。我们推测认为,此事标志着北京主导的政治宣传模式的一个转向,后面会有具体分析。这部分还有一个幻灯片,足够证明其真实性,我们未能被授权发布。

> 自动噤声 — — “头条号旗下栏目「内涵段子」被广电总局封锁,几百名网民抗议,为什么不报道?” 参会的匿名消息人士说,这位主讲人就此批评官方媒体的自我审查,称“中宣部并没有发布禁令,为什么你们都聋了?”该主讲人称:“不要以为你们不报道就没人知道,事实上消息早已铺天盖地了”……正如我们上面的分析,在这类敏感话题面前基层领导人是不会主动请示的。于是结果就变成了,不论报道还是不报道,都有可能被批评。唯一根据是事后的反馈,如果反馈过于激烈,“上面”不满意了,不报道就是错的,反之则被默许。

> 异口同声 — — “某市要投资一个项目,花了几个亿,几家央媒异口同声地夸奖此事,只有一家地方媒体提出了批评……这种一致性会显得非常虚伪”。消息人士说,“那家地方媒体批评之后两天,人民日报才开始委婉地批评,承认报道失误,似乎上面因此很不高兴”……异口同声明显很假,但观众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仿佛这些官媒如果不一致,那才是新闻。但如今似乎不同了,这一明确信息指示官媒们应该制造观点差异。

> 新华社 — — 被指中日关系处理不当,“让日本天皇下跪的评论造成我外交工作重大失败”。消息人士描述,“主讲人称那位天皇对华友好,没有去过靖国神社,而新华社的评论文章导致中日关系变冷,这是重大事故”。主讲人还说,写评论的人没能摸清形式,也不懂文化历史,称“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德国人下跪有忏悔的意思,日本人则不同,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被混为一谈了”……这是一个有趣的信息,从我们的角度上第一次听到对日关系的这种提法,可以不将其理解为对新华社一家的批评。结合整个讲座中没有出现中美关系处理相关的指责,或可见,北京目前在地缘政治游戏中的进攻方向似乎更加集中化了。

> 环球时报 — — 多篇社评被批评,“不理解上方意愿”。时间匆忙,我们没能打探到这部分的具体细节,据说被举出的案例有多个,但都比较普通。很多海外媒体经常选取环球时报的评论,以此来理解北京的意愿,而如果你有机会与环球时报编辑私下交流的话,他们会告诉你,大多社评不过是一个写手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他们只是打工的。环球时报是一个选题“最自由”的官媒小报,也就是说他们比其他人有更多机会表达奴态。仅此而已。奴才会被需要,但不会永远都被喜欢。

> Twitter — — 不要使用 Twitter 信息。多家央媒报道特朗普访华,截取的是 Twitter 图片,因为当时特朗普的账户将故宫的照片设置为封面图。消息人士称,外交官在答记者问时被问及了 Twitter 在中国的封锁问题,于是指责央媒不该展示 Twitter 图片……多家央媒都在 Twitter 和 Facebook 有英文版账户,这是中国的对外宣传的一个重点部分。此案例似乎在显示北京宣传方面有意切断国内外的联系,这点与目前的俄罗斯模式很接近,即“对外宽松,对内紧张”;此外还有可能关于避免探讨特朗普的社交媒体外交,或由于习近平不使用社交媒体。

> 删帖 — — 网信办被批评“以利益为中心,而不是以民众为中心的删帖做法”。主讲人称,“习近平主张包容网上不同意见,而不是一味删除”。消息人士表示,这位主讲人批评几乎所有审查机构“不理解上方意思、没有用心学习上面那本书”……这是一个近年来我们的专栏强调过多次的值得警惕的重点,现在它被验证了。祝华新早在七年前就曾经在一篇舆情分析报告中称:“让人们在线骂娘恰恰是减少了动手的机会;让人们上网骂,可以免得上街”。当绝大多数人沉迷于网络宣泄时,已经进入了这一圈套。后面具体分析。(提示:上面是人民网链接,安全性很低)

> 措辞 — — “不允许使用 厉害了、吓尿了,这类词语”。据消息人士介绍,整个讲座只表扬了一家媒体,《科技日报》。该报在其他所有央媒都赞扬“厉害了我的国”的同时,指出“真的厉害了吗?不一定”,之后该报发表了多篇报道分析“为什么说还有很大差距”……此前,该报总编辑刘亚东的视频在海外华人媒体中很是走红,有评论因此赞其“大胆”、“健康力量”,诸如这类体制外的浅薄评论如今几乎铺天盖地。现在您了解了这些内幕,应该重新思考其价值了。

> 美国的宣传 — — 最有趣的就在这里,该主讲人明确表示,要学习华盛顿邮报那种宣传模式,好的宣传就要让受众感觉不到那是宣传。我们后面具体分析。

事实上还有很多细节,甚至包括外界一直认为的“不允许被提起的”修宪取消任期这个话题,参会的消息人士说,“的确,此前在官媒内部只有高层领导才了解这些细节,但是这次是面向所有听众全说清楚了……恐怕本社领导会感觉很惊讶”。另外还有关于“党性人民性一致”的主张,主讲人就此赞扬习近平的“勇气”,称过去三十年文宣战线没人敢提这件事,并就此批评央媒反应不及时,在习近平“819讲话”对其详细论证之后,文宣才敢照本宣科……

以下摘取要点详细分析。

这些批评和表扬说明了什么?

很明显,上述消息显示了政治宣传模式的明显改变,并且肯定不是好消息,因为它恰恰意味着我们一直在强调的值得警惕的“进化”,已经进入实践阶段

在上一节中列举的多数被提及的案例,透露了老旧的 Gleichschaltung 模式的拙劣和荒谬。这是纳粹术语,德语原意是“一体化”,这个词被纳粹用来建立一个渗透社会各个方面的极权统治和协调制度。你可以理解为北京追求的意识形态一致性。

Gleichschaltung 是一种设备,它的电流只朝着一个方向流动,从而将交流电变为直流电。在宣传策略中引入这个词,指的是代表人民意志的元首引导着政策的流动,通过国家和党的机构下传给人民,这和 George Orwell 描述的指导人民意志的老大哥是一样的。中国曾经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如今央媒仍在自动这样做,然而他们已被批评“工作不力”。

有趣的是,对 Gleichschaltung 的批评最近几年内也是美国异议中的一大热门,这里有一个视频讨论就是关于这个话题的:Truthdig 专栏作家 Chris Hedges 与纽约大学媒体研究教授 Mark Crispin Miller 谈论美国独立媒体被破坏的现状。Hedges 呼吁关注 Facebook,Google 和 Twitter 的算法,警惕这些社交媒体巨头将流量从反战和其他进步网站引导出去的认知操纵行为;Miller 则谈到新闻同质化的可怕历史先例。Miller 说:“就如我们在(美国)70年代中期以来的几十年中所看到的那样,我将在这里进行挑衅性的比较,这与纳粹称之为 gleichschaltung 的东西类似,这意味着精简/筛查,他们执政的工作就是确保不仅所有媒体、而且所有行业和文化的所有部门都会被做这种筛查,这意味着摆脱那些没有能完全纳入纳粹计划的人。”

你完全可以忽略那个“RT”角标,正由于该讨论中指明的问题是切实存在的,这样的讨论很难通过看起来光鲜漂亮的美国主流媒体获得播放(您可以通过这篇文章领略到这一难度)这个视频的价值在于对话双方说出了数字时代隐形极权主义的主要面貌,然而这不是美国或某一个国家的问题,而是共享互联网的全球所有国家都会出现的问题,就如巨魔,其中美国和中国对数字极权的利用之高效将超过其他所有国家,因为这两个国家拥有基本设施利势

如今北京已经意识到了,政治宣传“新时代的可利用性”。

这场对内讲座难道说明“一体化”不要了吗?当然不是。

首先,这场讲座是在央媒内部进行的,其目的是扭转央媒沉闷的机械化的传声筒形象,从而引导出一种似乎是“言论自由”的幻象。事实上其“一个中心”从未改变。已经没有人敢于偏离这个“中心”,看起来北京对此有足够的自信。经历过毛泽东“双百方针“时代的中国人已经基本失去了再试一次的勇气。

其次,在如今这个信息高度依赖算法的集中化操纵时代,纳粹传统的宣传策略明显是老旧和低效的。史塔西从来没有想到过 facebook 就足以窥视一个人的内心、审查其思想,还不用花一分钱,所有人都会主动欣然地将珍贵的个人隐私公开出来;戈培尔也不会预测到在今天修改一个算法就能定制所有人的认知,同时还能让人民满意于虚假的信息自由幻觉。

在今天,央媒的任务一方面在于对外形象,作为外交幻灯片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其涉及地缘政治的稿件均需获得外交部的审查;另一部分则是对内宣传的政府形象,塑造“政治信任”,人民日报在此首当其冲。如上可见,这两方面都被批评到了,在人们重提塔西佗陷阱之前,北京已经意识到了传统宣传和管理的不力,如上述祝华新的歪点子,现在它落到了实处。

顺便说一句,众所周知中国当局的外宣花费之高昂,也就是上述的第一部分工作,事实上其对内宣传也同样耗资不菲。消息人士透露,人民日报旨在打造“媒体巨轮”,计划花费几个亿的巨资,北京已经支付了其几千万(虽然不是几个亿)但也已经足够耀眼。

祝华新不是唯一一个做出这类思考的人。如果你现在登陆亚马逊,使用中文在图书栏目中搜索“政治宣传,或宣传”,你将能看到大量这类书籍的展示。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学者为什么忽然间集中于传播领域的研究?也许,习近平的“讲好中国故事”论只是一个触发点而已。

宣传从来都是政治语话权的支柱。

传播学在政治宣传方面的应用一直高于其他方面如商业,其历史中的兴盛时段至少能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从二战开始,美国政府的国家安全行动就常常与大型广告主、媒体公司的商业野心、高校管理者和教师们的创业欲望,交织重合。国务院和中央情报局等情报部门和宣传机构大幅资助了战后一代传播学学者,主要从事说服的技巧、民意测试、刑讯审问、政治与军事动员、意识形态宣讲,及其他相关课题

其中最为特别的就是,说服的技巧 — — 即心理战。政府可调用大批军队士兵充当研究和实验对象。(你可以在这里看到具体介绍;Albert Biderman and Elizabeth Crawford, The Political Economics of Social Research: The case of Sociology

在美国称之为心理战的研究是传播学领域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早前中国的心理战似乎更多使用的是心理学,而不是传播学,但如今可能已经变了。

就像主导宣传的“主题片”能迅速拿到资金,科研领域也一样,钱放在哪里,哪里就能激发出创造力。人民日报要“几个亿”其实不那么惊人。对比美国,当年一个最著名的丑闻就是,美国国务院秘密资助了全国舆论研究中心(National Opinion Research Center)有关美国大众舆论的研究,这笔资金使得该中心开展的调研工作首次具备财务可行性。这显然是非法的;另一个例子是,中央情报局暗中资助社会科学研究所(Bureau of Social Science Research)关于酷刑的心理研究,在这项研究中刑讯逼供被理解成了社会心理学原理在传播中的应用……(* House Committee on Government Operations, State Department Opinion Polls, 85th Cong., 1st sess.*)

你在亚马逊看到的那些关于政治宣传的中国学者写的新书,如此密集出现,很可能其背后存在定向的资金支持。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具体细节也无从得知。

资金自身不能创造一个持续性的学术潮流,但是资金的支持却可以保障某一套被赞许的范式顺利展现其观点、打磨其学术体系、发展其知识框架,从而获得与其他学术建构尝试的竞争优越地位。显然,这一发展的方向将取决于钱来自哪里

第三,北京明显已经意识到了互联网时代信息无法通过漠视来掩盖这一事实,于是他们建议央媒主动报道此前被视为“敏感”的消息,比如群众抗议。这可不是什么改革,而是一种掌控宣传主动权的进化。当局的想法是,由于政府全权掌握的央媒宣传口径缺位,才造成了“无法掌控的”民间消息的流行。此处的逻辑与欧洲数据保护新规反而会加强 Facebook 和 Google 的霸权之逻辑,相一致。你可以在这里看到相关分析

由于垄断的巨头是“老牌企业”拥有广泛的知名度,于是最终人们的权衡结论依旧会是硅谷巨头,而不是开源去中心初创小公司。同样,央媒的受众面之广,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媒体能企及,如果央媒能在第一时间跟进所谓的敏感事件的报道,将在很大程度上掌握舆论引导的主动权 — — 它们的影响力辐射将覆盖绝大部分民间独立信息源。这是一种对信息市场的不平衡的抢占。尤其是在中国,人们对独立媒体的无知和淡漠、对确证流程的忽视,具有明显的普遍性(看看“头条新闻”、“梨视频”等党媒变身平台的受众面就能知道)。

其结果就是,给所有人一种新闻自由的假象;小规模抗议被迅速维稳;民间转向对国内媒体的依靠(毕竟他们没那么多禁令了)而不是远在天边无法“在场”的国际媒体(曾经不止一位读者将央视焦点访谈的消息推荐给本平台,不要笑);舆论可以在短时间内出现热潮,但迅速被新的消息所覆盖,当权者可以充分利用互联网舆论之冲动短视的天然属性,从而不需要解决任何根本性问题。

第四,当局开始对话柄产生了敏感性。央视审判就是典型一例。国际社会对中国人权的批评经常引用央视审判,北京自然不喜欢这类评价,给当前所谓中国模式的输出制造了障碍。但要知道,即便取消了央视审判,也不等于真的有了法治,司法不独立的情况下就无法实现公平公正。但是话柄没了,同时只要没人能拿到司法不独立的切实证据,于是宣传便可一路畅通。

第五,关于 Twitter,你不需要想太多。中国一直在打造一个独立的、追求与硅谷同等的集中化控制网络,Twitter 只是硅谷目前为止还没有努力跻身中国市场的巨头特例。在特朗普的社交媒体外交模式饱受西方社会批评的大背景下,习近平是不可能登陆社交媒体的。于是,中国央媒使用 Twitter 图片显然不会被涉外部门满意,不仅仅是 GFW 的问题。北京要在外观上追求与华盛顿面面俱到的不同,与此同时,也在偷偷地效仿。

第六,关于删帖的问题,值得多说几句,因为这正是广大中国异议的严重弱点,即被恶意愚蠢侵害。直到如今,依旧有很多人将“被删除、不可见”视为光荣和价值所在,视为正确和真理的代名词,以此认为自己的观点和言论已经足够令当权者恐惧。

其实事实上正相反,很多被删除的言论其操作方只是避免被网信办约谈的平台和推测上方意图的宣传机构,就如此次讲座中的指责所透露的那样,当权者并没有受到那些被删除言论和资讯的侵扰,相反还得到“进化”,而广大异议如果仍停留在视删除为荣的层面上,这一落差将意味着在对策阶段就输了。

就在不久之前,刘晓波遗孀刘霞女士前往德国这一消息出现时,仍有舆论误传刘霞之名被审查,事实上并没有,这种误传甚至出现了迅速传播,立刻被外媒获知,而这正是中国当局所希望的结果。此事体现了大众的基本认识,也因此意味着难以获得真正有效的反抗。再举个例子,每一个阴暗政府都担心秘密被曝光,机密是权力的支撑物,是当权者构建符合其利益的“事实”的必需,中国当局曾经背后对 Wikileaks 非常紧张,而 Julian 的名字一直不在中国审查的敏感词列表内,正是因为上层没有对基层的审查员指明这点,而平台上构建关键字过滤器的操作员大多是刚毕业的小朋友,他们只是听指挥,根本不理解 Wikileaks 意味着什么。如果中国异议认为其不在敏感词列表之内,就此误解透明度革命的威力,将错失重要的机会。

延伸阅读:他说,“我们现在是一个帝国,我们采取行动时,我们就是在创造一个自己的现实。而你们研究现实 — — 审慎研究的时候 — — 我们已经创造出另一个新的现实了,然后你们接着去研究,这才是问题解决的方式,我们是历史的行动者 ……而你们,你们所有人,只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研究我们的所作所为”…… 这是一位资深总统顾问对记者的抨击。中国当局目前所采取的就是这一思路。原文在这里

集中化的互联网时代是一个能准许表面化“言论自由”的同时,还能操纵所有人的认知的时代。多年前人们就已经熟知,互联网让每个人都能发言,但只有很少人能被听到,大多数人不过是在和树洞说话,难以起到舆论的实质作用。而谁能够被听到,只需要修改几个算法。那些不透明的算法掌握在数字极权手里,就如棱镜文件所展示的那样,他们与现实中的当权者密切配合,宣传诱导在无形中已经形成。

延伸阅读:关于舆论引导 “特朗普和克林顿在美国大选前 Facebook 政治宣传上花费了 8100 万美元,俄罗斯代理人花费了 46,000 美元

当你打开电脑,所有平台推送的 news feed 如出一辙、全部都是来自宣传口径框定后的信息不过是选取了不同的侧面时,所有搜索引擎展示的都是同样的消息时,你在不同平台上看到的热点舆论几乎一样时,你不可能再获取真相。算法可以控制“独立媒体和独立信息渠道”的被获知度(如果那些独立媒体还能活着的话),对真相之生存的压制已经不仅仅来自资金层面。

传统的、依靠特定渠道的单向宣传已经过时,而央媒不会消失,它们会作为一种镜映的存在,对外解读,对内维稳。这就是此次国社内部讲座所传达的东西,一种定位的信息。

第七、“以华盛顿邮报”等美国体制内媒体为榜样。该主讲人说出了关于宣传 — — 也就是我们曾经重点分析过的劝导术的精髓:即 完美的宣传就是让人感觉不到那是宣传

上述“独立媒体和独立信息渠道”是打了引号的,因为中国没有真正的独立媒体 — — 那些不需要受制于投资方、市场和政治之压力的信息机构,从而在任何时候都有说实话的能力。而独立信息渠道这个词有理想化成分,也是可疑的,不仅在中国,在美国也是如此。

如果你做一些调查就能了解。如今的信息渠道看起来非常多,目不暇接,也许会被认为是传统媒体衰落的一个因素。但是,实际上许多的博客、网络杂志和在线新闻机构所做的只是把那些传统媒体所做的越来越少的新闻内容拿出来炒炒冷饭而已。皮尤调查中心曾经有一个很著名的调查,以了解巴尔的摩地区的政治、社会和公共活动的讯息都来自何处。共选取了53个不同的媒体机构,跟踪这些信息源就会发现,其中 95% 的新闻内容均取材于传统媒体的原始信息,而大部分原始信息来自报纸。

而与此同时呢,该地区唯一一家幸存的报纸《巴尔的摩太阳报 Baltimore Sun》的发稿量在 1999年~2009年之间下降了 32%,与此前相比大幅下降了 73%。

看似丰富的网络信息实际上不过是传统信息渠道的冷饭,只是炒法不同,真正的独家信息是非常少见的,基本集中在主流媒体的范围内。即便私人拥有瞩目的独家消息,也很难获得足以推动社会舆论的能力,他们需要与掌握信息市场显要份额的主流媒体配合。于是,谁控制了主流媒体,谁就能控制大众对“现实”的认知。

控制主流媒体并不需要一个宣传部。既然该讲座的主讲人建议中国央媒学习华盛顿邮报的宣传模式,那么就以美国体制内媒体为例。美国没有宣传部,但几乎所有主流媒体均采取了权力传声筒的角色,而不会对权力的声音加以质疑,不论是战争宣传、气候问题还是权力斗争。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不难理解。与政府及其强大实体保持一致对于记者的职业生涯一定会非常有利。如果你是记者,帮助当权者说话 ,你可以肯定会获得头条新闻的机会。如果你想寻找认真对待事实的记者,用心挖掘真相记者,将非常困难,因为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奋斗。没有宣传部,权力对“现实”的独家解释权同样没有被侵犯。

延伸阅读:来自意大利著名调查记者 Stefania Maurizia 的分析《为什么美国媒体帮助当权者抹黑曝光权力阴暗面的人》,以及普利策新闻奖得主 Glenn Greenwald 和 M.C. McGrath 的揭露《伪劣报道和有目的的政治宣传如何扭曲了现实政治》,其实我们也在此前以战争宣传的新闻为例分析过这一问题,见《媒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事实吗

真相和权力从来相斥,即便携手也会非常短暂,严格意义上这要从权力的运作方式说起,今后另起篇幅。

政治宣传根本无需明确的审查和禁令

我们无法推测这一宣传进化的终点是什么,但必须肯定,一个开端正在出现。也是这篇报道和针对性解析使用了如此长篇幅的原因,中国社会必需尽快跟上这一进度,因为,无疑将陆续出现很多你此前未曾想到也难以应付的状况。

很明显,Propaganda 正在向 Communication 转向。Communication 这个词在14世纪才引入英语的,源自拉丁文的“com(一起)”,和“munia(职责)”,意为“共同担责”。根据这个传统的定义,“传播”被视为特定社会环境中——通过文化交往、仪式或交换——与他人分享的过程,其目的是被接受和认同,如今主要当作发号施令的媒介一点都不奇怪

传播的本质就是将一己之想法强加于他人尤其是大众的有效工作。而宣传是其更为直截了当的描述方式。从战时的心理操纵术过渡到日渐兴起的大众传播工具,其本质并没有改变。

于是,另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中国的‘宣传 — 传播’不会停留在本国或国外,它将朝着普遍的方向迈进,也就是传播的本意,与心理战的界限无限模糊。

心理战是一种帝国管理的工具,远不是其声称的解决冲突的工具。其主要功能是压制和曲解人民大众中非官方的传播活动、异议。任何一个使用这种战术的国家都一样。

孙子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经常被西方国家的军事评论所引用和赞颂,心理战在最初是被描述为实施孙子之策略的工具,但它不完全如此。在实践中,现代心理战和宣传手段很少会作为暴力的替代手段而使用,相反,它是持强凌弱的战略与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在这种思路中,胁迫和操纵被冠以传播之名,挤压其他的、理解传播之真意的机会。心理战的问题不能单纯从某一个机构或某一个国家的角度去分析,对其研究需要一个合理的全球视角。

中宣部和广电总局的存在是非常愚蠢的,它直接将“审查和宣传”写在了脑门上。其实完全不需要这样的部门也能获得一模一样的大众认知操纵之“成效”。还是以美国为例,纽约时报曾经报道了情报部门如何使用外包(如下),实施在线抹黑和舆论操纵,而这远远不是全部。

延伸阅读:《美国情报机构如何使用间谍工作外包操纵大众认知》《美国的网络水军是什么样的(后一篇是英文)

就在昨天,最新的解密文件显示五角大楼一直秘密地指导(操纵)数百部好莱坞电影的幕后工作 —— 在电影中植入隐性宣传。也正是央媒培训主讲人所要求的“让人看不出是宣传”的本意。

报道说,公众一直在为自己能生活在一个言论自由的反审查社会而感到自豪,但事实上却是,他们消费的媒体完全受制于更多本土的国营宣传,而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篇报告的作者是 Tom Secker 和 Matthew Alford,揭示了五角大楼和中央情报局与好莱坞合作的计划实际上有多么大,该报告基于通过信息自由法案获得的大约 4,000 份机密存档文件。“这些文件首次证实,美国政府在幕后操作了 800 多部主要电影和超过 1000 个电视节目。”

当好莱坞作家或制片人接近五角大楼并要求获得军事资产以帮助制作电影时,他们就必须将自己的剧本提交给“娱乐联络处”进行审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是国防部(DOD)首席好莱坞联络官 Phil Strub,他一直担任这个半秘密部门的掌舵人。

报道说,如果剧本中有国防部不赞成的角色、动作或对白,那么电影制作者就必须做出改变以适应军方的要求。如果拒绝,电影就无法拍摄。为了获得充分的合作,电影制作者必须签署合同,称为“生产协助协议”,承诺使用被审查满意的版本。

当中国人和全球各地的好莱坞影迷欣赏优美如画的电影时,没人会知道这些内幕,人们愉快地接受了电影作品中所传达的一切讯息。这就是“传播-宣传”最有价值的发挥。而中国被广电总局盖章的作品,不论其被修改的程度如何,也相当于直接承认了有意宣传的存在。这是无比笨拙的老旧模式。

不幸的是,中国宣传部门已经意识到了这点,想必不久,人们将面对的逐渐不再是硬性剪辑删除,而是“无痛洗脑”。如果现在还没能重视起来的话。


总之,权力可以依赖利益暗示操控媒体的导向性,美国政治传播学学者将记者和政治人物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称之为“新闻执政” — — 政治人物依靠媒体将个人立场和观点变成新闻以便向大众灌输,记者依靠与政治人物的默契配合获得填充版面的独家消息,从而获得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社会资源的奖赏。

这种模式的宣传令信息市场看似活跃,而实质上与权力之利益高度一致,这样的宣传才是高效的宣传,就如美国的体制内媒体和好莱坞电影,中国读者几乎无法认清其宣传的本质。如今,北京当局正在培训央媒进入这一模式。中国读者能分辨吗?

高效的宣传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被引导到操纵者理想的境地。实话说当下的中国媒体离此境界还差得很远,包括中国那些很走红的亲体制的公共知识分子,和高级五毛。而北京当局所期待的明显已进入以社交工程学为基础的传播诱导之层次,理论上当局只能对央媒内部培训,而无法对所有公共知识分子(包括主流博主、业余写手)做出同样的培训和控制,但基本已经足够,因为后者明显依赖前者,即便批驳也从未展现出足以跨越政治宣传之八卦阵的能力。这包括很多体制外异议,停留在“我反对”的表层上,而无法深入挖掘。这是一种失利。

如何对抗这种无痛洗脑?揭露!尽一切可能揭露真相,拿出证据。如果没有美国独立媒体和追求真相的民间独立组织,全世界的人至今也不会了解这些内幕。与此同时,加强分辨能力,尽可能识别被操纵的痕迹。

我们在这里详细介绍过关于无形操纵大众认知的技术,“诱导术”系列:1、《政治宣传和大众劝导 — — 你可能没意识到的信息陷阱》2、《伪真相 — — 新闻机构和读者皆需谨慎》3、《互联网上的认知吝啬鬼和理性化怪圈》4、《“宣传即侵略” — — 埋下诱饵 乖乖上钩》5、《一个力排众议博取认同的“骗子”长啥样》6、《虚假帮派 — — 效力最强的宣传攻势》7、《恐惧诉求 — — 埋下情绪 操控思想》8、《影响力强大的措辞和想象中的“美女”》9、《完结篇:反守为攻

— — 总结 几点建议 — —

  1. 政治宣传正在进化,有可能在今后不久出现更为高级的操纵诱导模式,提醒警惕;
  2. 体制外观察者应该抛弃表层化推测的习惯,致力于挖掘,尽可能接近和呈现事实,提升对抗意识,做到知己知彼;
  3. 读者应该有意提升判断力,摆脱对所谓权威信息渠道的依赖性,认清体制内媒体的本质,无论它们出现在哪一个国家;
  4. 认识到集中化互联网信息环境对于操纵者的优势,尽可能打破常用社交圈子 — 即回音壁效应,在更广泛范围内获取信息,听取不同意见,更分辨来自付费巨魔的隐性宣传;
  5. 异议人士请尽快远离恶意愚蠢的危害,进入思考和行动阶段,避免进化宣传的圈套。很多国际独立权利组织和西方国家的公民社会组织是很好的学习榜样。掌握技术,挖掘真相,查证和揭露是数字时代的最佳反抗途径。

附: 1、《信息筛选和垃圾识别》;2、《新闻应该是什么样的》;3、《对全球媒体的综合分析》4、《互联网人为什么如此好骗?》5、《透明度革命 — 跨国独立媒体 和民主的未来

https://medium.com/@iyouport/%E7%8B%AC%E5%AE%B6-%E5%8C%97%E4%BA%AC%E7%9A%84%E6%94%BF%E6%B2%BB%E5%AE%A3%E4%BC%A0%E6%A8%A1%E5%BC%8F%E6%AD%A3%E5%9C%A8%E6%94%B9%E5%8F%98-%E6%88%96%E5%B7%B2%E8%B8%A9%E4%B8%AD%E4%B8%AD%E5%9B%BD%E5%BC%82%E8%AE%AE%E7%9A%84%E5%BC%B1%E7%82%B9-d1bf5ddfd412

The Nazis tried to kill us in Charlottesville(纳粹们试图在夏洛茨维尔杀死我们)

Bill Burke, one of several anti-racist protesters seriously injured last summer in Charlottesville, Virginia, by the car attack by a white supremacist that killed Heather Heyer, reflects on what happened that day and the lessons to be learned for the future.

Bill Burke是去年夏天在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严重受伤的一名反种族主义抗议者之一,他被一名杀害Heather Heyer的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汽车袭击,反映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未来要吸取的教训。

WHEN THE alt-right mobilized in Charlottesville, Virginia, last summer, counter-protesters mobilized an impressive show of strength in opposition to their hate.

去年夏天,极右在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动员时,抗议者们动员了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展示反对他们的仇恨。

One of the fascist demonstrators, James Alex Fields Jr., responded to our message of unity by driving his car into the crowd, killing one protester, Heather Heyer, and injuring many more, including myself.

其中一位法西斯示威者James Alex Fields Jr.,通过将他的汽车开进人群回应了我们的团结信息,杀死了一名抗议者Heather Heyer,并击伤了更多人,包括我自己。

Now, the alt-right is attempting to regroup, with an anniversary rally planned in Washington, D.C., to celebrate their record of fascist violence. As we prepare to mobilize to drown them out with our solidarity in the face of racist scapegoating, it’s important to remember what happened last time and distill the lessons of that experience.

现在,极右们试图重新组合,计划在华盛顿特区举行周年纪念集会,以庆祝他们的法西斯暴力记录。我们准备在他们表现出一副种族主义替罪羊的面孔时动员起来用我们的团结淹没他们,重要的是要记住上次发生的事情,并提炼出那段经历的教训。

I grew up in a mixed-race household and often had to help my brother defend himself from racist attacks, which instilled a sense of justice in me from an early age as well as a desire to fight for what’s right.

我在一个混合种族的家庭中长大,经常不得不帮助我的兄弟保护自己免受种族主义攻击,这从小就给我带来了正义感,并渴望为正确的事情而战。

At the Socialism 2017 conference, held just weeks before the Charlottesville mobilization, there was a session about confronting the KKK in the 1980s and 1990s.

在夏洛茨维尔动员前几周举行的社会主义2017会议上,有一个关于在1980s和1990s对抗3K党的会议。

During the discussion, a comrade from Charlottesville rose to speak about the climate of hostility in the city and describe recent mobilizations by the KKK and others on the far right. She expressed fear for her community, her family and herself, and asked people to join the upcoming counterprotest of the alt-right’s rally.

在讨论过程中,夏洛茨维尔的一位战友起来谈论城市中的敌对气氛,并描述了最近极右翼的3K党和其他人进行的动员。 她表达了对她的社区,她的家人和她自己的恐惧,并要求人们加入即将举行的对极右集会的反击。

Her words and emotions really stuck with me, reminding me of my family’s struggle against racism and compelling me into action. I went to Charlottesville in an effort to show solidarity with the community there, which hoped to demonstrate that the far right wasn’t the only voice in Charlottesville on that weekend.

她的言语和情感真的停留在我身边,让我想起了我的家庭反对种族主义的斗争,并迫使我采取行动。 我去夏洛茨维尔努力表达那里社区的团结,希望证明极右不是那个周末夏洛茨维尔唯一的声音。


WHEN I got there, I joined a large group of other counterprotesters at Justice Park. We chanted and walked together, and the solidarity was invigorating. It’s difficult to put into words the feeling of so many people coming together with one unified goal. There were people of all colors and genders.

当我到达那里时,我加入了正义公园的一大群其他反对者。 我们一起唱歌和走路,这种团结令人振奋。 很难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感觉与一个统一的目标相提并论。 那里有各种肤色和性别的人。

Throughout the morning, although I had specifically avoided going where the far right was supposed to be, I did see white supremacists riding around the city in trucks, holding guns, shouting threats and throwing bottles.

整个上午,尽管我特意避开了极右应该去的地方,但我确实看到白人至上主义者骑着卡车在城里骑行,拿着枪,大喊威胁话语,扔瓶子。

What you can do

你可以做什么

Anti-racists are mobilizing against the far right in Washington, D.C., on August 12, at 12 noon at Freedom Plaza, corner of 14th Street and Pennsylvania Avenue NW. Sponsored by the Shut It Down D.C. Coalition, with participation from numerous organizations.

8月12日中午12点,反种族主义者正在华盛顿特区的最右边的自由广场动员,第14街和宾夕法尼亚大道西北角。 由“关闭他们”D.C. Coalition赞助,有许多组织参与。

Two different sets of tactics were being used to confront the fascists that day.

当天正在使用两套不同的战术来对抗法西斯分子。

“Antifa” activists organized roaming patrols and confronted the alt-right in small groups, initiating street skirmishes. The patrols gathered information and passed it along to the marchers, which helped the latter group better confront the fascists.

“反对法西斯主义”活动者组织了漫游巡逻,并以小组形式对抗极右,开始了街头冲突。 巡逻队收集了信息并将其传递给游行者,这有助于后者更好地对抗法西斯主义者。

The street skirmishes weren’t as helpful, however. The fascists stuck together in large numbers, but the Antifa groupings of five or six activists failed to adequately counter their force. At best, the skirmishes perhaps helped to distract the fascists from initiating attacks on community residents.

然而,街小冲突并没有那么有用。 法西斯主义者大量聚集在一起,但五到六名反法西斯组织的抗议集团未能充分抵制他们的武力。最好的情况是,冲突可能有助于分散法西斯主义者对社区居民的攻击。

Yet the violent tactics employed by Antifa have serious shortcomings, in particular because they allow fascists to play the victim.

然而,反法西斯主义采用的暴力手段有严重的缺点,特别是因为它们允许法西斯主义者扮演受害者。

Purveyors of far-right hate label themselves constitutionalists, portraying supposed attacks on their First or Second Amendment rights as a nationalist rallying cry. Street fighting helps to embolden that tendency. Meanwhile, mainstream media and politicians use violence between the far left and far right to equate the two sides.

极右仇恨的传播者将自己称为宪政主义者,将所谓的对他们的第一修正案或第二修正案权利的攻击描绘成民族主义的号召。 街头斗殴有助于增长这种倾向。 与此同时,主流媒体和政界人士利用极左和极右之间的暴力来平衡双方。

There is a way to confront the fascists without playing into those narratives. The other set of tactics on display that day was that of mass mobilization, employed by groups such as the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Redneck Revolt, 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 and International Socialist Organization.

有一种方法可以在不参与这些叙述的情况下对抗法西斯主义者。 当天展示的另一套策略是大规模动员,由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DSA),乡下人起义,世界工业工人和国际社会主义组织(ISO)等团体使用。

At first, the counterprotesters held Justice Park, preventing the fascists from defending the Confederate monument there, which was the original intent of the alt-right protests.

起初,反对者占领了正义公园,阻止法西斯主义者在那里捍卫南方邦联纪念碑,这是反极右抗议活动的初衷。

However, after an Antifa scout informed the demonstrators that large numbers of fascists were moving toward a public-housing development to intimidate and initiate violence against residents, the crowd, after discussion, joined the Antifa activists in taking to the streets.

然而,在一名反法西斯主义哨兵向示威者通报说,大量法西斯主义者正在向公共住房开发区方向移动并对居民发起恐吓和暴力之后,经过讨论,人群加入了反法西斯主义活动分子走上街头。

This mass march was effective. We outnumbered the fascists, and our chants were loud — so loud that they heard us coming, at which point they were scared off and dispersed. The march then turned around.

这次群众游行很有效。 我们的人数超过了法西斯主义者,我们的歌声响亮—声音很大,以至于他们听到我们的到来,此时他们被吓跑了,散去了。 游行者随后转向了。

At about that time, the police declared the alt-right rally an “unsafe event.” So after a day and a half of relatively free rein of Charlottesville, the fascists — at least those intent on unifying the far right in a show of force — were finally handed a setback.

大约在那个时候,警察宣布极右集会是一次“不安全的事件。”所以经过一天半相对自由的时间,在夏洛茨维尔,法西斯主义者—至少是那些打算统一极右展现力量的人—终于遭到了挫折。

At this point, the sense of solidarity was overpowering. It was like the biggest street party I had ever seen. Everybody was happy and cheering. We’d pushed the fascists back and halted their ability to intimidate the people of Charlottesville.

在这一点上,团结感是压倒性的。 这很像我见过的最大的街头派对。 每个人都很高兴,并欢呼着。 我们把法西斯分子反击回去了,停止了他们恐吓夏洛茨维尔人民的能力。

I think that’s precisely what pissed off James Alex Fields Jr., because his fragile white male ego was shattered and crushed. That’s when he plowed his car straight into me, Heather Heyer and other activists.

我认为这正是James Alex Fields Jr生气的原因,因为他脆弱的白人男性自我被粉碎和击垮。 那是他直接把车开到我,Heather Heyer和其他活动者身边的时候。


IN ALL the interviews I did about what happened that day, all that was ever broadcast about Heather Heyer was her name and the fact that she died. They never included why she was there or gave her any agency. They would simply pivot to Trump’s racist response — with no mention of Heyer’s effort to fight racism and engage in mass mobilization to defeat the alt-right.

在我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所接受的所有采访中,所有关于Heather Heyer的广播都是她的名字以及她去世的事实。 他们从未包括她为什么在那里或给她任何帮助。 他们只是简单的转向特朗普的种族主义反应—没有提到Heyer对抗种族主义并参与大规模动员以击败极右的努力。

I spent my 40th birthday in the hospital, accompanied by two comrades who drove down to be with me. I suffered head lacerations and a traumatic brain injury, and was having difficulty walking. I was unable to work for months.

我在医院度过了40岁生日,伴随着两位开车陪我的战友。 我遭受了头部撕裂伤和创伤性脑损伤,行走困难。 几个月来我一直无法工作。

Yet I’m one of the lucky ones. They may have slowed me down a little, but they didn’t finish the job, and that’s where they messed up. As long as I stand and breathe, I will walk beside all who are fighting to send the alt-right back to their caves — in order to honor Heyer’s memory and to fight for a better world for my daughter.

然而,我是幸运者之一。 他们可能让我放慢了一点,但他们没有完成这项工作,而这就是他们搞砸的地方。 只要我还能站起来和呼吸,我就会走在所有正在战斗的人身边,将极右送回他们的洞穴—为了荣耀关于Heyer的记忆并为我女儿争取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Over the past year, I have been even more active in trying to shut down the right. I was part of a coalition to respond to Richard Spencer’s planned speech at the University of Cincinnati, which, partly due to fears of conflict with protesters, has been repeatedly postponed.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更加积极地尝试关闭右派。 我是一个回应Richard Spencer在辛辛那提大学的计划演讲的联盟的一部分,该演讲部分由于担心与抗议者的冲突,一再被推迟。

I also worked with others in my local area to protest a racist police officer in Nelsonville, Ohio — a demonstration which helped to ensure that the officer was fired.

我还与我当地的其他人一起抗议俄亥俄州尼尔森维尔的一名种族主义警察—这一示威活动有助于确保该警官被解雇。

Beyond my community, mass mobilizations later in August helped to defeat the far right in Boston and Berkeley, California.

在我的社区之外,8月晚些时候的大众动员有助于击败波士顿和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的极右。

These small victories, and the support and solidarity on the left, have kept me focused on building mass organization and mass mobilization whenever and wherever the far right tries to establish a presence.

这些小小的胜利以及左派的支持和团结使我始终专注于建立大众组织和大众动员,无论在极右试图建立存在感的何时何地。


MOST IMPORTANTLY, I’ve learned that, despite rhetoric to the contrary, we have not actually moved forward as a country since 25 years ago, when I had to repeatedly defend my family members.

最重要的是,我了解到,尽管有相反的言论,但自从25年前我不得不多次捍卫我的家人以来,我们实际上并没有以一个国家为单位那样向前进步。

And we won’t move forward unless we unite together and build solidarity in the face of the racists and the bigots. As was demonstrated by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and Dr. Martin Luther King Jr., mass mobilization is really the only way to win the world we want to see and compel those in power to listen to us.

除非我们团结起来,在种族主义者和偏执狂面前团结一致,否则我们不会前进。 正如民权运动和小马丁·路德金博士所证明的那样,大众动员实际上是赢得我们想要看到的世界,并强迫当权者倾听我们的意见的唯一途径。

With an alt-right sympathizer in the White House, this lesson is being relearned. Such mass mobilizations — in Boston and elsewhere — proved vital in forcing the alt-right into a period of infighting and organizational retreat. But the white supremacists are regrouping and hoping to stage a comeback this August.

因为在白宫有一个极右同情者,这一课正在被重新学习。 事实证明,进行的大规模的动员活动——在波士顿和其他地方—迫使极右进入内战和组织撤退的时期。 但白人至上主义者正在重新集合,并希望在今年八月复出。

The people of Charlottesville successfully pressured their city council to deny the alt-right’s application for an anniversary rally in their community, so instead the fascists are planning to mobilize in front of the White House in Washington, D.C., — to be close to their leader.

夏洛茨维尔人民成功地向他们的市议会施加压力,否决了极右的周年集会申请,因此法西斯主义者计划在华盛顿特区的白宫前动员—接近他们的主子。

If they go unopposed there, or if there aren’t large enough crowds to fully drown them out, they will not only begin to regroup, but they will send a message to millions of people that the alt-right — both in the White House and immediately outside of it — is a legitimate part of national politics and on the rise.

如果他们在那里没有被反对,或者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群将他们完全淹没,他们不仅会开始重新集结,而且他们会向数百万人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极右——在白宫和白宫之外——是国家政治的合法组成部分并且正在崛起。

It will be vital to employ mass mobilization in order to prevent the fascists from growing their organizations and harming or murdering anyone else.

采取大众动员至关重要,以防止法西斯主义者组织起来,伤害或谋杀其他任何人。

I carry the memory of Heather Heyer with me. As a result, whenever I see the alt-right beginning to mobilize, I’m going to do something about it.

我带着对Heather Heyer的回忆。 结果,每当我看到极右开始动员时,我就会开始行动。

https://socialistworker.org/2018/08/07/the-nazis-tried-to-kill-us-in-charlottesville

同性婚姻、性少数权益与“道德滑坡”论

(写在前面:对社会主义者来说,专偶制婚姻制度本就是需要被推翻的基于私有制的父权压迫,而私有制父权压迫下的种种狗屁道德也不过是为极权独裁洗地的工具而已。)

一、引言

过去几十年间,人类社会在对性少数权益(sexual minority rights)的认识与保护方面,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仅以同性婚姻为例,自荷兰2000年首开其端以来,迄今已有二十多个国家以议会立法、公投修宪、司法审查等各种方式,将同性婚姻合法化;这背后体现的,是相应社会的主流民意对同性亲密关系的态度转向。

当然,欢呼性少数权益在全世界范围的胜利还为时尚早:同性之间的性行为,迄今在六十多个国家仍属违法,在十个国家甚至可被判处死刑;即便在那些已经同性恋除罪化、甚至已经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不论是同性恋者还是其它性少数群体,都仍然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面临教育、就业等诸多方面的歧视。正因如此,为性少数权益辩护,依旧是当下公共哲学的一项重要任务。

在性少数权益的支持者所遭遇的种种诘难中,最常见的大约是各类换汤不换药的“道德滑坡(moral slippery slope)”论。比如,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人士,往往会在辩论中祭出如下的质问:“假如把同性婚姻合法化,那就意味着婚姻不再局限于一夫一妻咯,这样的话一夫多妻岂不是也应该合法化?”这背后的逻辑,是将同性婚姻(或其它方面的性少数权益)与某些乍看起来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性模式(包括性认同、性倾向、性行为、性关系等方面的模式)相捆绑,视同性婚姻合法化(或对其它方面性少数权益的追求)为通向道德堕落的滑坡起点,令支持者望而却步。当然,这并非性少数权益反对者唯一可用的论证策略,但出于篇幅考虑,本文将只围绕这一策略稍作讨论。

这类道德滑坡论的基本推理结构如下:

R:性少数权益支持者力图辩护的某种“非正统的”性模式(比如同性性行为、同性婚姻、跨性别认同等);

S:目前绝大部分性少数权益支持者并不力图辩护的某种“非正统的”性模式(比如恋童癖、尸交、人兽交、一夫多妻制、乱伦等)。

[大前提]   如果R在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那么S在道德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小前提]   S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

[结论]      R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

对道德滑坡论,支持性少数权益的学者此前已有若干辨析(Corvino 2005; Volokh 2005),本文与这些既有文献的大方向保持一致,但在整体框架以及具体论证上仍有独到之处。此外,John Corvino (2005)曾将对同性恋及同性亲密关系的道德滑坡式质疑称为“PIB论证”,其中“PIB”是英文“多偶制、乱伦与人兽交(polygamy, incest and bestiality)”的缩写。道德滑坡论的变体虽然并不止于“PIB论证”(R可能不是同性恋或同性亲密关系,S也可能不是多偶制、乱伦或人兽交),但后者仍有一定的代表性;同理,本文对道德滑坡论的辨析虽然主要以同性婚姻为例,却完全可以举一反三地用于辩护其它方面的性少数权益。另一方面,本文的讨论也将说明,性少数权益支持者对童交、童婚、尸交、人兽婚等类比的回应,所依赖的理论资源将有别于对多偶制、乱伦等类比的回应。

对道德滑坡论的辨析,不仅仅是为了更有效地回应性少数权益反对者的质疑,也有助于澄清“性少数”及“性少数权益”这些概念本身的涵义。近年的性少数平权运动通常会采用“LGBT(lesbians, gays, bisexual, transgender,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这一缩写来指代相关群体,但也有人建议将其扩展为“LGBTQ(LGBT + queer,酷儿)”、“LGBTQIA(LGBTQ + intersex, asexual,间性人、无性恋)”等等,以反映对更广泛的性少数群体及其相关诉求的承认。这时自然而然的问题便是:性少数的边界究竟能拓展到什么程度?是否任何对非正统的性模式的偏好与追求,都应当获得同等的承认?倘非如此,谁才是相关诉求应当受到承认的性少数群体?什么是判定承认与否的标准?换句话说,凭什么不能把具有多偶、乱伦、恋兽、恋童、恋尸等性癖好的人也纳入“性少数”的范畴,承认其癖好的正当性,并保护其满足相应癖好的权利?

本文结论部分将回头处理“性少数”的界定问题。在此之前,我们先以同性婚姻合法化为例,考察如何驳斥反同人士对其道德滑坡论式的质疑。具体而言,同性恋权益的支持者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着手。正面的办法是:论证同性婚姻和所有在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性模式之间存在均关键区别,从而直接拒斥类比、阻断滑坡。反面的办法是:将举证责任转移到反同人士头上,首先要求其给出上述前提中的类比所依赖的原则,而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通过构建相反方向的滑坡,论证这些原则将使反同人士自身陷入道德困境。

二、异性恋规范

先说反面论证。把同性婚姻(甚至同性恋本身)与人兽交、尸交、恋童、多偶制、乱伦等性模式相类比,其合理性并非不证自明——毕竟所有这些用以类比的性模式,都既可以发生在同性之间,也可以发生在异性之间。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说“如果异性婚姻(或异性恋)在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那么其它一些性模式(比如人兽交、尸交、恋童、多偶制、乱伦等等),在道德上也是可以接受的”呢?(Corvino, 2005: 510)

反同人士要想陷同性恋于道德困境,就必须给出一般性的道德原则,来为“男女结合、一夫一妻”的异性恋规范(heteronormativity)奠基,将符合这一规范的性模式,与包括同性婚姻在内的其它“非正统的”或在他们眼中“不正常的”性模式区分开来。大体而言,反同人士能够给出的原则无非四种,一是神意(或宗教戒律),二是传统(或主流文化),三是自然(或目的论),四是伤害(或后果论)

  • 2.1 神意

将同性恋视为对神祗旨意或律法的违背,这在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等各大宗教的原教旨主义派别中是常见的论调。但用“男女结合、一夫一妻是神的安排”之类宗教说辞来反同,至少会面临四个方面的问题。一来这对绝大部分教外人士毫无吸引力,自说自话不利于促成有效的公共讨论,与政治生活中基于“公共理性(public reason)”进行争论与说服的道德理念相冲突(Rawls 1997)。第二,倘若无视教外人士的意愿,强行根据特定宗教或特定教派的教义来制定公共政策,将直接动摇现代国家普遍接受的政教分离原则。

就算基于宗教立场的反同人士对公共理性与政教分离原则均弃如敝屣,他们也仍然要面对第三重难题:如何证明自己确实获知了、或者正确理解了上帝(真主、或其它相关神祗)关于婚姻问题的旨意呢?要知道,任何宗教的教义(包括对经文的解读与阐释)在历史上都是不断演变和分化的,并且当代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等宗教内部的各个派别在同性恋问题上也远远不是铁板一块,凭什么认为反同人士的宗教主张就代表了对神意的正确解读呢?

最后第四点,任何用神意来为特定道德主张或政治主张辩护的企图,都难以逃脱“尤叙弗伦悖论(Euthyphro dilemma)”式的诘问:一件事情的好坏对错是出于上帝的规定吗,还是说,上帝对某件事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的规定,乃是出于这件事情本身的好坏对错?事实上,对所有关涉道德或政治的争论(包括前述各个宗教内部不同派别之间对特定教条存废的争论)加以剖析便可发现,诉诸“神意”并不能为这些争论在规范层面上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或额外的理由,不过是迷惑听众的修辞手段而已。

  • 2.2 传统

反同人士有时会采取理论上的保守主义立场,将是否符合传统或主流文化,作为判断某类性关系在道德上是否可接受的标准。但无论“传统”还是“主流”,都远比保守主义者所想象的更为复杂多变,难以从中提取一以贯之的、且在道德上站得住脚的原则。譬如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多妾制在诸多文明传统中均长期而广泛地存在;基督教历史上长期禁止夫妻之间进行非阴道的性交、或者采取任何避孕手段;美国各州从殖民地时代就立法禁止跨种族婚姻,直到1967年才由最高法院裁定违宪;等等。倘若仅以“传统”或者特定时段的“主流”为标准,保守主义者必将陷入极大的道德困境。

更重要的是,同性恋权益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是在拷问“传统”与“主流”性观念的道德合理性;而同性婚姻的观念接受与合法化的过程,同时也就是“传统”与“主流”的转变过程。换言之,若以这种性模式不符合传统或主流文化,作为判定其在道德上不可接受的依据,其实是犯了循环论证的谬误。

当然,保守主义者可以坚持说,传统是数千年人类文明的沉淀,我们有理由对其保持敬畏,在试图改变传统时三思而后行,等等。但这些充其量只是“缺省态的理由prima facie reason)”,即在双方均未给出充分论证的状态下保持现状不变,却并不构成任何“阶段性的理由pro tanto reason)”,即对某一方的论证提供实质性的支持(Hurley 1989: 130-135);只能用以要求主张变革者给出尽可能充分的论证、或在行动时尽可能地慎重,却无法用以判断主张变革者的论证是否足够充分、行动是否足够慎重。要做出这些判断,最终还得回到议题本身涉及的道德原则上来。作为一种道德或政治理论,保守主义有着天然的内在缺陷。

  • 2.3 自然

“自然”一词存在多种含义。从某种意义上说,异性婚姻恰恰是“不自然”的,因为婚姻制度本身是人类文明的产物,而“文明”常被视作“自然”的反面;相反,同性恋倒是“自然”的,因为同性之间的性行为在动物中广泛存在(Bailey & Zuk 2009),而且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性取向至少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受先天因素影响甚至决定的,无法通过后天手段“矫正”(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2009; Sanders et al. 2015)。当然,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性取向本身的道德正当性并不一定依赖于其到底是先天决定还是后天养成,而且性取向“生理决定论”本身的伦理性也存在争议(Schüklenk et al. 1997),只不过从大众心理学的层面,“性取向不能后天改变”这种说法总体上更有利于主流社会对同性恋的宽容与接纳(Horn 2013: 245-246)。

不论如何,对反同人士而言,婚姻的“非自然性”与同性恋的“自然性”意味着,倘要以“符合自然与否”作为判断标准,视异性婚姻为“自然”、同性婚姻(以及人兽交、尸交、乱伦等等用以滑坡类比的性模式)为“不自然”,就必须对“自然”给出特别的定义。

一种办法是诉诸“自然观感”。一些反同人士声称,大多数人天然地对异性恋感到愉悦或者情绪稳定,而一想到同性恋、人兽交、尸交、乱伦等等就觉得恶心,说明前者是自然的、道德上可接受的,后者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显然,这一论证首先需要解释,凭什么大多数人的自然观感可以被作为道德判断的标准。即便不考虑这一棘手的道德哲学问题,反同人士的这个论断在事实层面上也站不住脚。近十年来美国公众对同性婚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中国网民中“基”、“腐”等词汇最初的贬义逐渐得到消解,都说明无论性取向本身在多大程度上由先天决定,多数人对同性恋的观感都并非乍看上去那么“自然”,而是主流文化建构的结果。

因此现今在反同人士中更为流行的办法是,从目的论的角度解释“自然”:性交的“自然目的”或者说“自然理性”就是繁衍后代,所以但凡有利于繁衍后代的性关系都是自然的、道德上可接受的,而不利于繁衍后代的性关系,包括容易导致后代基因缺陷的乱伦,以及“并不能导向生育”的同性恋、人兽交等等,则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有学者由此宣称,同性恋者无法“按照实践合理性的要求做出选择”,因为就连“他们性交的方式也是违反理性的”(郑玉双,2013:63)。

类似地,根据这派人士的理论,婚姻的“自然目的”是实现“一种永恒的、排他的、经由共同生儿育女而自然地(内在地)实现的相互承诺”(Girgis, George & Anderson, 2010: 246),所以能够“共同生儿育女”的异性婚姻是自然的、道德上可接受的,而做不到这一点的婚姻形式,比如同性婚姻、人兽婚、童婚等等,则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不但如此,他们还断言,由于同性伴侣无法拥有共同的生理后代,他们缺乏“异性婚姻通过生育所建立的家庭对善的追求”,因此“同性之间的感情要比异性婚姻者的感情脆弱很多”(郑玉双,2013:63)。

“同性伴侣之间感情更脆弱”的断言,已被相关研究证伪(Rosenfeld 2014)。与此同时,对反同人士而言更加麻烦的是,根据他们提出的这种“自然目的论”,不但同性恋、人兽交、乱伦这些性行为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而且手淫、口交、肛交、戴避孕套的性交,由于同样不利于繁衍后代,因此也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当然确实有虔诚的宗教信徒这么认为);类似地,不但同性之间、人兽之间、以及与未成年人的婚姻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就算在异性之间,缺乏生育意愿(比如丁克家庭)或生育能力的婚姻也是不自然的、道德上不可接受的。

在美国最高法院2013年同性婚姻案“合众国诉温莎(United States v. Windsor)”的庭辩中,卡根大法官就曾向代表反同人士的律师提出过这样的诘问:倘若如你们所言,婚姻的目的是繁衍共同的生理后代,并且我们可以因此立法禁止同性婚姻,那么我们是不是同样可以因此立法禁止55岁以上已经绝经的女性结婚?而反同一方则从未对此类诘问给出稍微靠谱的正面回应。

  • 2.4 伤害

除此之外,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人士还常常声称,与在异性婚姻家庭成长的儿童相比,在同性婚姻家庭成长的儿童会遭到更多的身心伤害。然而他们所援引的“研究”,要么在方法论上存在重大缺陷,要么干脆是基督教保守组织资助的伪科学。事实上,时至今日,科学界早已达成共识,同性婚姻家庭背景对儿童的身心发展没有任何负面影响,真正起作用的因素是社会经济条件与家庭关系的稳定性(Manning, Fettro & Lamidi 2014);而同性婚姻的合法化由于令同性伴侣关系得以见光并受到保护,因此恰恰有益于这些家庭中儿童的身心健康。

另外一种诉诸伤害的方式,是宣称同性婚姻合法化将导致社会总体生育率降低,长远而言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存续与政治经济运作,从而间接伤害社会中的个体。这种论调的质量比前述“婚姻自然目的”论更为糟糕:并非所有异性婚姻都具有高生育率;反之,同性伴侣即便无法拥有共同的生理后代,也完全可以拥有各自的生理后代;再者,禁止同性婚姻并不会增加同性恋的生育意愿。更何况,为了提高生育率而剥夺特定人群的婚姻权,从道德正当性的角度说,本身就是舍本逐末。

  • 2.5 小结

综上,一旦将举证责任转移到反同人士头上,要求他们对其滑坡论证的前提给出类比的原则,后者便将陷入重重困难之中,要么诉诸于只被圈内人接受(甚至可能连圈内人都有争议)的神学理论,要么依赖对传统、主流文化、自然观感、发展心理学等事实材料的简化与扭曲,要么因为刻舟求剑地以复杂多变的传统或主流文化作为标准、或者因为采取对性交与婚姻目的的狭隘理解,而陷入相反方向的滑坡:倘若拒绝承认同性婚姻(或同性恋)的道德合理性,便不得不同时拒绝接受许多即便在“异性恋规范”的道德框架中也完全合理的性模式。

当然,以上并不构成对反同人士道德滑坡论的决定性反驳。如前所述,反同人士可以援引保守主义有关传统的“缺省态的理由”,要求在同性婚姻支持者尚未给出充分论证的情况下维持一夫一妻的法律“现状”不变,即便反同人士本身同样没有给出充分论证。因此,同性婚姻支持者还需要从正面立论,证成同性婚姻与所有在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性模式之间均存在关键区别,从而拒斥对方构造的类比与滑坡。

三、同意与道德能动性

那么,同性婚姻的支持者该如何正面驳斥道德滑坡论呢?一个很容易想到的论点是,性关系及婚姻关系在道德上可被接受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其必须以当事人的自愿为前提,或者说符合“同意(consent)”原则。这一原则在当代已被广泛接受,比如《世界人权宣言》第16条便宣称:“只有经当事配偶各方的自由和完全的同意,才能缔婚(Marriage shall be entered into only with the free and full consent of the intending spouses.)”。

(注意此处我依据宣言的官方英文版本重译,与官方中文版本措辞不同。后者此条作“只有经男女双方的自由和完全的同意,才能缔婚”,其中“男女”一词预先排斥了同性婚姻,“双方”一词预先排斥了多偶制婚姻。相反,英文版中的“当事配偶各方”措辞更为中立。既然本文讨论的正是同性婚姻、多偶制婚姻等非传统模式的道德性问题,此处自以遵从更中立的表述为上,以便进一步讨论。——但这并不是说《世界人权宣言》的起草者们本身就支持同性婚姻。相反,如上节所述,起草者是否接受“传统”的、或在当时占“主流”的婚恋观,对同性婚姻的道德性本身并不造成任何影响;而且此处引用《世界人权宣言》与否,对本文的论证也并无实质影响。此外,诸如《公民权及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23条、《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国际公约》第10条等涉及婚姻定义的条款,均存在类似的版本表述差异问题,恕不赘述。)

  • 3.1 道德能动者与道德容受者

不过“自由和完全的同意”这一概念究竟何谓,并非一目了然。不少反同人士正是出于对此概念的误解,而抓住这点大做文章。譬如时评人李铁在《同性婚姻,绝非李银河说的那样简单》一文中连续质问:“如果仅仅是当事人自愿便可结婚,那么,父女、兄妹、母子自愿结婚可不可以?三个人结婚可不可以?三男两女呢?人和动物结婚呢?人和板凳结婚呢?”(李铁,2010)

李铁所举的这一连串例子,可以分为两类。在血亲婚姻(“父女、兄妹、母子自愿结婚”)与多偶制婚姻(“三个人结婚”与“三男两女”)中,当事配偶各方均为人类,后文将另行讨论。至于“人和动物结婚”、“人和板凳结婚”,情况则截然相反,在此李铁的质问显而易见是荒谬的。

我们只消反问:作为婚姻的“当事配偶”,动物或板凳如何能够对该婚姻表达“自愿”、表达“自由和完全的同意”?需知“同意”概念首先蕴含“道德能动者(moral agents,或曰道德主体)”概念,只有那些具备在决策过程中应用道德原则的抽象概念能力、从而能够且应当对其决策后果负责的行为主体,才有所谓“同意”可言。在童话、寓言等虚构世界之外,我们一般不把非人类的动物(以及死人的遗体)视为道德主体,遑论板凳之类非生命体。显然,人兽婚、冥婚、以及人与物品的婚姻,既然要将动物、尸体、物品也视为“当事配偶”之一,便根本无从满足当事配偶各方均能“自由和完全地同意”的原则,自然更不能与同性婚姻相类比。

有人可能会注意到此处婚姻关系与纯粹的性关系的不同。诚然,人不能与物品结婚;但大概不会有多少人认为:人同样不能与物品发生性行为,尽管物品无法“同意”与人发生性关系(当然,和板凳性交,听起来似乎不大有可操作性,不妨换成充气娃娃)。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类似地得出:诚然,人兽婚(或者冥婚)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但人兽交(或者奸尸)在道德上却是可以接受的,尽管非人类的动物(或者死人的遗体)同样无法“同意”与人发生性行为?

与充气娃娃一样,动物和死者并不足以被视为“道德能动者”。但与充气娃娃不同的是,后者仍可被视为“道德容受者(moral patients,或曰道德受体)”(Regan, 1983: 152),亦即尽管缺乏道德责任的能力、无法表达同意,却可能遭受(道德意义上的)伤害。比如动物作为“有感知力的存在(sentient beings)”,能够体验不同层次的生理或心理痛苦;而死者虽然已经无法再体验到一般意义上的身心痛苦,但仍然可能在社会建构层面享有尊严权或其它权益(也有人认为,死者本身并不享有尊严权或其它权益,但对其尊严的损害会间接伤害到其仍在世的近亲或其他相关人士的权益)(Smolensky 2009)。

充气娃娃根本不是道德容受者,自然也不必被视为性行为的当事方,而只是纯粹的性玩具(注意与相应婚姻关系的区别:倘要赋予充气娃娃“配偶”的法律地位,就必须承认其为婚姻关系的当事方)。相反,作为道德容受者,动物与死者仍可被视为人类对其性行为的当事方,成为道德关切与保护的对象。其无法对人类与其发生性行为的意愿表达“自由与完全的同意”这一事实,也因此必须得到严肃对待。

当然,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们必须给予动物与人类同等程度的保护。比如可能会有人坚持说:“尽管动物没法表达同意,但只要性交过程不构成对动物的虐待,那么人兽交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就像宰杀牲畜、动物临床试验都是可以接受的一样”。无论这种说法成立与否,它涉及的是人兽交这种行为本身的道德性质,已经不再构成对同性性关系或同性婚姻的道德挑战(如前所述,同性恋权益的支持者一般以符合“同意”原则为必要条件之一,而人兽交并不满足这一条件),故与本文主旨无关。

  • 3.2 同性恋与恋童

根据“同意”原则,同性婚姻(或同性性关系)与人兽婚(或人兽交)等性模式之间无法建立滑坡类比,那么与童婚(或成人和儿童性交)之间如何?

反同人士经常宣称,“同意”原则无法区分同性之间自愿的性关系与成人儿童之间自愿的性关系。比如李铁就在其文章中绘声绘色地描述道:“早在1972年,美国两百多个同性恋组织的共同纲领便是要求废除性行为的所有年龄和人数的限制。其中有一个‘北美男人男孩恋协会’(NAMBLA),正在有组织地争取恋童合法化。对他们来说,多元性爱美不胜收,只要自愿,只要注意卫生,不弄伤儿童,小朋友们开心,性行为就和一起玩过家家游戏一样,有何不可呢?”(李铁,2010)

在进入理论探讨前,首先需要指出,李铁的上述描述对不了解美国性少数运动史的读者具有相当的误导性,使其以为恋童合法化是美国同性恋群体的主流主张。实则恰恰相反(李铁文中误导读者、污名化同性恋群体处比比皆是,因无关本文主题,恕不一一辨析)。

1972年2月,“全国同性恋组织联盟大会(National Coalition of Gay Organizations Convention)”在芝加哥召开,会上通过了“1972年同志权利纲领(1972 Gay Rights Platform)”,共提出17条主张,其中一条是废除性行为的年龄限制。

这份纲领的意义,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大,因为这次会议是美国同性恋群体第一次未受反同人士骚扰中断、成功完成全部议程的全国性会议(从而得以第一次提出一份共同纲领),值得载入历史;说小,因为这次会议是1969年“石墙骚乱(Stonewall riots)”后同性恋群体分裂的产物,对当时以及后来的同性恋权益运动均未产生太大的影响。会议组织者向全国495个同性恋组织发送了邀请函,但只有85个组织约200名代表与会(李铁误将与会代表的人数和“两百多个同性恋组织”混为一谈);纲领中有关废除年龄与人数限制的条款,也因得不到未与会人士的支持,而在会后递交给政界人士的过程中被删落(Humphreys, 1972: 162-168)。

即便是对纲领中废除性行为年龄限制的条款表示支持的与会代表,多数人也并非出于恋童合法化的考虑。当时美国各州,除某些直接立法禁止同性恋外,其余往往通过对同性恋与异性恋设置不同的法定同意年龄,从而实现对同性恋的歧视。比如马萨诸塞州规定,13岁即可“同意”与异性发生性关系,但要到18岁才能“同意”与同性发生性关系。各州这类歧视性的法律直到2003年,才在“劳伦斯诉德克萨斯(Lawrence v. Texas)”一案中,被最高法院判决违宪。在六七十年代的激进气氛中,很自然地有人认为,只有完全废除年龄限制,才能防止这类歧视性法律的出现。

另一些人则是出于对某些州过分苛刻的年龄限制的抵触。比如纽约州的法定同意年龄为17岁,倘若两名16岁的少年相互发生性关系,则两人都将被定罪。这次会议的发起者是纽约州的“同性恋行动人士联盟(Gay Activists Alliance)”,其成员以大学生为主,对法定同意年龄问题自然格外敏感。之后随着“法定同意年龄分级制(graduated age of consent)”概念的提出(见下文),彻底废除年龄限制的激进主张失去了用武之地,“同性恋行动人士联盟”也最终于1981年解散。

考虑到美国同性恋权益运动的发展史,很难说1972年纲领中废除性行为年龄限制的激进条款能够代表同性恋群体的主流态度。倘若非要说美国同性恋组织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共同纲领”的话,1993年华盛顿同志权利大游行的纲领(Platform of the 1993 March on Washington for Lesbian, Gay, and Bi Equal Rights and Liberation)恐怕比1972年纲领有资格得多,毕竟这次游行约有一百万人参加。在这份纲领中,涉及年龄处共两条,一条支持自愿同意的成年人之间非强制的性行为,另一条呼吁通过并实施法定同意年龄分级制。

至于李铁提到的“北美男人男孩恋协会”,成立于1978年,从80年代开始一直受到美国其它同性恋组织的集体孤立,1994年时更被“国际同志协会(International Lesbian and Gay Association)”除名。此后该组织被迫转入地下活动,据警方卧底调查显示,全国范围内成员不到千人,是一个毫无影响力的边缘团体。

  • 3.3 同意与年龄

澄清事实并不足以打消反同人士的疑虑。相反,不少反同人士坚持认为,目前多数同性恋组织之所以反对恋童,纯粹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步步为营,一旦完成了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任务,就要图穷匕见,暴露出争取恋童合法化的真面目来。因此同性婚姻的支持者仍然需要从理论上说明,同性婚姻合法化与恋童合法化在道德性质上存在关键区别。

这里需要澄清一下“恋童合法化”一词可能存在的歧义。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10年的《国际疾病与相关健康问题统计分类第十版》(ICD-10),“恋童(paedophilia或pedophilia)”被定义为“对儿童的性偏好”。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认为这种性偏好的存在本身应当被定罪(尽管有人可能觉得这种性偏好本身就令人反感);相反,所谓“恋童合法化”指的是把落实和满足这种性偏好的行为合法化。此外,落实和满足对儿童的性偏好也存在多种方式,从在虚拟世界中消费儿童色情产品,到在现实世界中对特定儿童实施性行为,不同方式在道德上的可接受度并不一致。比如有人就曾主张(Luck 1999),既然虚拟世界中的杀人游戏合法,那么虚拟世界中的儿童色情产品也应当合法化。

但是在反同人士的道德滑坡论中,与同性之间的性行为以及婚姻关系构成对比的,是现实世界中成人与儿童之间的性行为(“童交”)以及婚姻关系(“童婚”),而非虚拟世界中对儿童色情产品的消费;因此这里讨论的“恋童合法化”,也是特指对(道德可接受度最低的)童交与童婚的合法化。

前面提到,至少在人与人之间,性行为与婚姻关系在道德上可被接受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当事人“自由和完全的同意”。恋童癖(以及试图以此进行滑坡攻击的反同人士)会辩称,未成年人完全可以“自愿地”、“自由和完全地同意”与成年人发生性关系,或者缔结婚姻。

然而这是对“同意”原则的误解。如前所述,这一原则中的“同意(consent”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赞成(agreement”,而是一个特殊的道德概念,蕴含着对“道德能动者”资格的认定。只有能够被合理地认为心智已臻成熟、具有民事行为与责任能力的个体,才有所谓“同意”可言。在其心智成熟之前,儿童尽管仍然应当被视为道德容受者,却并不足以被视为道德能动者。正如儿童需要有法定监护人、没有投票权、不能签署医院的知情同意书一样,他们同样不能“自愿地”与成年人发生性关系,或者缔结婚姻。

一些论者反对以上“儿童完全不具备同意能力”的说法,即便他们依旧承认儿童不具备“同意发生性行为的能力”。比如Ole Martin Moen在其关于恋童的论文中举例说:“假如我问我十岁的儿子要不要一起去打篮球,他说要,于是我们一起去打篮球——这中间并没有任何错处。同样情况还有一起去滑雪、看儿童电影或者烤蛋糕等等。另一方面,有些事情是儿童没办法同意的。如果我建议我儿子和我一起玩枪、醉酒、做爱,不管他同意与否,听从这些建议都不应当被允许”(Moen 2015: 116-117)。在Moen看来,这种区别的原因在于有些事情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或对自己造成伤害的风险很高),另一些事情是对自己无害的(或低风险的),而“成人拥有(在一定限度内)同意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事情的特权,但儿童并没有相同的特权,或者并没有相同程度的特权”(Moen 2015: 117)。

然而只要我们将民事责任及道德责任层面的“同意”,与普通意义上的“赞成”相区分,便可发现Moen的前一类例子涉及的只是儿童的“赞成”而非“同意”——事实上,所有这些建议都是由作为监护人的父亲提出的,倘若在这些低风险的活动中发生意外,负责的同样应当是父亲而非儿子;我们并不会认为:由于这些活动是低风险的,所以儿子有能力“同意”(而非“赞成”)参加此类活动,以至于一旦发生意外时,责任人将是儿子而非父亲。

当然,即便按照Moen的理论,儿童仍然无法“同意”发生性行为,因为后者对儿童造成伤害的风险很高(Moen 2015: 113-116);但“同意”与“赞成”的区分能够更融贯、更自足地解释为何儿童无法“同意”发生性行为。无论如何,根据“同意”原则,同性性行为与同性婚姻在道德上是可接受的,而成人与儿童之间的性行为或婚姻关系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

两点题外话。首先,个体发育存在差异,有人心智成熟得早,有人成熟得晚。但从法治的角度说,法律规则的内容必须“一般、明晰、众所周知”(Waldron, 1989: 84),不可能也不应当将对少年儿童心智成熟度的判断交给具体案例中的当事人或司法者,而是必须“建构”出一套明确的、一般适用的关于法定同意年龄的规则。

其次,心智成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或者应当对“同意”能力进行相应的差别建构?比如我们可以依据前述的“法定同意年龄分级制”概念制定如下的法律(这里的具体年龄只是举例,在实践中可以进一步论证和调整):任何人均不得与13岁及以下的儿童发生性关系;任何18岁及以上的成人之间均可以在“自由和完全的同意”基础上发生性关系;任何人若要与比自己年幼且年龄在14至15岁之间的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必须获得对方“自由和完全的同意”且与对方年龄差不得超过1岁;任何人若要与比自己年幼且年龄在16至17岁之间的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必须获得对方“自由和完全的同意”且与对方年龄差不得超过2岁。换言之,一名未成年人也许无法“同意”与成年人发生自愿的、非强制的性关系,但只要达到一定年龄、不再视为“儿童”后,便可以“同意”与另一名年龄相近的未成年人发生自愿的、非强制的性关系。至于这种观点与传统一刀切的法定同意年龄孰优孰劣,就不在本文讨论的范围之内了。

四、权力结构背景下的平等与自由

如本文一开始所说,反同人士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滑坡式质疑包含两个前提:大前提建立其与同性恋权益支持者并未全力辩护的其它某种“非正统”性模式S之间道德性质的等同,小前提则从道德上拒绝S;两者结合,得到对同性婚姻的道德否定。当S是人兽婚、尸交、恋童等性模式时,只要根据“同意”原则,即可在肯定小前提的同时否定大前提,推翻滑坡类比。

但如果S是多偶制或乱伦时,情况就比较复杂。在多偶制或乱伦关系中,当事人均可以是能够担负完全民事责任的道德能动者,从这个角度说确实具有“自由和完全地同意”进入某种自愿的、非胁迫的性或婚姻关系的能力。因此仅从“同意”原则出发,似乎不足以从道德上区分同性之间的性关系,与多偶制或乱伦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同性恋权益的支持者大抵有两种选择。一是坚持认为“同意”原则是在道德上衡量性与婚姻关系的唯一必要标准,因此接受滑坡论证的大前提,但同时否定小前提,力证多偶制(Calhoun 2005; Goldfeder 2017; March, 2011)或乱伦(Bergelson, 2013; March, 2010)在道德上并非不可接受。这样一来,就算同性婚姻确实会滑坡到多偶制或乱伦,这一事实也无法构成对前者的任何道德攻击。

另一种选择是继续接受小前提,同时否定大前提。这就意味着需要对“同意”原则做出更强版本的解释,或者在“同意”原则之外给出对性与婚姻关系的其它道德约束,这些约束被同性亲密关系满足,但并不被多偶制或乱伦满足。

  • 4.1 常见论调

在给出最终能够将同性婚姻与多偶制或乱伦相区分的道德原则之前,我们先来考察一下某些常见(但并不靠谱)的用以否定多偶制或乱伦的理由。

乱伦合法化为何在道德上不可接受?对此,最常见的论调有i1“乱伦禁忌深深植根于传统和主流文明之中”,以及i2“乱伦行为天然地令多数人反感厌憎”。比如著名政治理论家George Kateb就曾说过,尽管“一个权利至上的社会完全给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论证”来支持对成人之间自愿乱伦的禁令,但是由于“我们受规训所理解的(无论是民主的还是不民主的)文明要求我们持续谴责并禁止这些行为”,因此出于对“文明价值(civilization values)”的保护,我们就必须对其持续地加以谴责和禁止(Kateb 1992: 13-14)。

就道德论证而言,Kateb的表态近乎自暴自弃。何况,本文前面关于传统、主流文化、天然观感的讨论,在适用于同性婚姻的同时,也一样适用于乱伦:要么传统、主流、观感等等不足以作为拒绝成人自愿乱伦合法化的有效理由,要么就必须以此为据一并拒绝乱伦与同性婚姻二者的合法化。显然,这种区分策略对同性婚姻支持者完全不可行。

还有一些人试图从乱伦对个人与社会可能造成的实际伤害角度对其加以否定,比如:i3“乱伦产下的后代易存在基因缺陷”;i4“真实案例中,乱伦往往是强制性的,尤其是男性长辈强制女性晚辈发生非她自愿的性关系”;i5“乱伦导致辈份错杂,社会关系混乱”;i6“允许血亲之间通婚将为某些人钻法律空子大开方便之门,比如通过与父母结婚来逃避遗产税”;等等。

在上述理由中,i3实际上意味着承认,乱伦行为本身并不存在道德问题,关键是要做好避孕措施;就算乱伦双方想要后代,也只需等待科技发达到足以检测甚至修正胎儿可能的基因缺陷即可。而i5i6则更加牵强:82岁老翁迎娶没有近亲关系的28岁女青年同样会造成i5所述后果,然而我们并不因此禁止双方年龄差距较大的婚姻;至于i6,只需稍稍修改法律条款即可防范。

其中唯有i4所言尚可一议,但需要做出较大的修正:仅仅由某些乱伦案例违背了“自由和完全的同意”原则这一点,并不足以推出“乱伦”这种行为本身在道德上不可接受,或将其它所有那些自愿的乱伦关系一并禁止(就像不能仅仅由某个社会中强奸案频发这一点推出该社会应该完全禁止任何性行为一样)。要否定乱伦行为本身的道德性,必须在“同意”原则的基础上,将“家庭”关系蕴含的“权力结构”一并纳入考量,详见后文。

此外,近年还有一种试图区分同性恋与乱伦的做法是,宣称i7“不同于同性恋,乱伦行为并非受先天因素决定的生理必需”。

上文提到,如今确实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性取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天因素(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2009; Sanders et al. 2015),而且“性取向无法后天改变”这种看法总体上也确实更有利于主流社会对非异性恋的接纳(Horn 2013: 245-246)。但这并不意味着同性恋在道德上的可接受性本身必须以性取向的先天决定论为前提:一方面,不少同性恋权益支持者争辩说,正是由于不同性取向在道德上并无高下之分,所以即便其来自后天养成或者可以随意选择,个人对自身性取向的自主权仍然应当受到尊重;另一方面,在坚定的反同人士眼中,即便性取向由先天因素决定,也只不过意味着人类应该尽早发展出筛查胎儿“同性恋基因”的技术,以便父母采取堕胎或基因改造手段防止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

乱伦的道德性质与此同理:即便i7的说法成立,充其量也只意味着主流社会接受乱伦的难度大于接受同性恋,却并不代表乱伦在道德上一定不可接受,或者一定比同性恋更加不可接受。

以下简单列出若干反对多偶制的常见理由,及其问题所在:

p1“多偶制与现代文明的主流背道而驰。”问题同i1。当然,现代文明之所以(在异性恋婚姻上)坚持一夫一妻制,是有切实的道德基础的,特别是平等方面的考虑,详见后文。

p2 由于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多妾)制在诸多文明中均长期存在,因此相比于针对乱伦的i1i2,基于“传统”或“自然观感”对多偶制的反对更难立足。若有人出于这两者反对多偶制,则他们实际上抵触的,只有婚姻中出现多名男性配偶(一妻多夫制或多妻多夫制)的情况。此外,这种抵触或许正体现出,男性对既有的、由自身占据优势的性别权力结构遭到削弱甚至打破这一前景的焦虑。

p3“多偶制易导致儿女对家长的身份认知紊乱等问题,对儿童成长有负面影响。”与上一点类似,鉴于多名女性配偶的婚姻在历史上长期广泛存在、即便在当代也不罕见(比如一些穆斯林国家),而相关经验研究并无证据显示这类婚姻本身会对儿童造成伤害(Goldfeder 2017: 73-96),因此这个反对理由很可能同样是男性权力焦虑的产物。

p4“允许多偶制将为某些人钻法律空子大开方便之门,比如通过群婚方式集体享受政府颁发给家庭的福利补助。”问题同i6

p5 “不同于同性恋,多偶制并非受先天因素决定的生理必须。”问题同i7

p6“真正的爱情是排他的,多偶制与爱情本质相矛盾。”但爱情的排他性并非无可争议的事实,比如哲学家Carrie Jenkins (2017)就力主“多边恋(polyamory)”的存在;另一方面,即便“真正的”爱情确实具有排他性,这也顶多意味着多偶制婚姻并非真爱的结晶,却并不能说明多偶制婚姻本身在道德上不可接受——毕竟现实中与爱情无关的婚姻比比皆是,而我们并不因此声称这些婚姻是不道德的,甚至主张立法禁止没有爱情的婚姻。

  • 4.2 多偶制

p1p2p3所暗示的,相对于历史上长期广泛存在的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多妾)制,现代文明在异性恋婚姻上坚持一夫一妻制原则,其道德合理性来自对性别平等的承诺。很自然地有人会问:“多偶制(polygamy)”并不等于“一夫多妻制(polygyny)”,后者从法律上规定了性别之间的不平等,而前者本身并不对男女任一性别的配偶人数做出限制,两性在其中具有平等的法律地位;倘若仅以符合“性别平等”原则(外加符合“同意”原则)为必要条件,难道我们不是应当在道德上接受多偶制,并推动其合法化?

正因如此,以 John Corvino (2005)为代表的一些同性婚姻支持者认为,多偶制本身在道德上确实是可以接受的,所有对多偶制的批评都有意无意地将其与(在道德上不可接受的)一夫多妻制相混淆;既然如此,反同人士在多偶制与同性婚姻之间搭建的道德滑坡,也就对同性婚姻失去了杀伤力。换句话说,Corvino否定的是道德滑坡论的小前提。

但这并非同性婚姻支持者唯一可行的策略。正如Corvino也承认的,在现实人类社会中,多偶制合法化最有可能导致的实践后果是,绝大多数异性恋多偶婚姻是一夫多妻制,而一妻多夫或多夫多妻则寥寥无几;只是他并不认为这一实践后果对多偶制的道德性质有任何影响,因为性别平等的多偶婚姻仍然是可能的(Corvino 2005: 527-528)。问题在于,对“平等”的理解不可能完全脱离“权力结构(power structure)”的背景(林垚,2015)。多偶制合法化之所以最有可能造成Corvino所承认的实践后果,恰恰是因为人类社会根深蒂固的男权结构与性别权力差等。由于欠缺了权力结构的视角,Corvino并没有意识到,多偶制虽然无损于两性之间的“形式”平等,却将严重加剧二者的“实质”不平等

与此同时,也有人(Volokh 2005: 1175-1177)提出:由于在这样一种性别权力结构中,社会规范潜在地将女性的身体视为一种资源,因此多偶制势必加剧女性在婚姻市场上向富裕阶层的流动,导致男性富人三妻四妾、男性穷人孑然一身,恶化了社会阶层之间的(实质)不平等。这个论点的说服力或许不如前一论点那么强,但仍可聊备一格。

总之,在引入权力结构的概念之后,同性婚姻支持者便可在同性婚姻与多偶制之间做出道德区分:同性婚姻在道德上可接受,而多偶制在道德上不可接受,因为后者在既有的权力结构背景下加剧了实质不平等,而前者并未如此。这样一来,便改以接受小前提、否定大前提的策略,回应了反同人士的道德滑坡论。

不过这里有两点需要注意。首先,与“同意”原则或“形式平等”原则不同,“权力结构”与(无论性别之间还是阶层之间的)“实质平等”概念的引入,并不能为拒绝特定婚姻模式提供“决定性的理由(conclusive reason)”,最多只能提供“阶段性的理由pro tanto reason)”。原因有二。

其一,社会生活中的权力结构无所不在,对不同个体的影响因具体情境而存在差异,倘若政府致力于消除一切实质不平等,必将与个体自由发生严重的冲突,因此必须在保障自由与促进平等之间寻找一个恰当的平衡点。

其二,权力结构的存在及其强度并非一成不变。现代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既有的性别权力结构不断遭到削弱;或许将来某一天,多偶制合法化不会再对两性的实质平等造成任何威胁,那时候用“权力结构”为由反对多偶制,自然也就不再成立了。当然,即便出现这种情况,反同人士的道德滑坡论仍然是无效的——因为无论如何,其大前提与小前提都无法同时成立。

需要注意的另一点是,以上讨论更多地适用于多偶制的异性恋婚姻。对于同性婚姻,基于性别平等的反对显然是无效的,而基于阶层平等的反对恐怕也会较弱一些。有人会问: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先行允许同性婚姻实行多偶制?

对此我的看法是:我们的确可以先行允许特定类型的多偶制,但这里的区别并不落在“只有同性成员的多偶制婚姻(亦即多偶制的同性婚姻)”与“包含异性成员的多偶制婚姻”二者之间,而在“每位成员均与其余所有成员一对一缔婚的多偶制婚姻”与“至少某两位成员并未相互一对一缔婚的多偶制婚姻”二者之间。

注意:“每位成员只与异性成员一对一缔婚的多偶制婚姻”(或者说多偶制的异性恋婚姻——比如传统上的一夫多妻制,其实是丈夫分别与各位妻子一对一缔婚,但妻子与妻子之间并不存在同样性质的缔婚关系)一定是“包含异性成员的多偶制婚姻”,但“包含异性成员的多偶制婚姻”却未必是“每位成员只与异性成员一对一缔婚的多偶制婚姻”,相反完全可以“每位成员均与其余所有成员一对一缔婚”;同理,“只有同性成员的多偶制婚姻”也未必就满足“每位成员均与其余所有成员一对一缔婚”的条件。在我构想的这个框架下,无论一段多边亲密关系中是只有同性成员还是包含异性成员,当这些成员想要缔结一整段多偶制婚姻时,每位成员均要相应地与其余所有成员缔结一对一的“元婚姻”关系,从而享有或承担来自各个一对一关系的权责。

很容易看出,这个构想的关键,在于将一段多偶制婚姻理解为若干一对一的元婚姻关系的叠加,而一段道德上可接受的(从而允许合法化的)多偶制婚姻,其叠加应当具有完备性,亦即其中的婚姻关系应当穷尽所有成员的两两组合。显然这里需要回答两个问题:一,为什么多偶制婚姻必须在一对一的基础上叠加,而不是一种整体性的、不可拆解或化约的关系?二,为什么元婚姻关系“不完备”的多偶制婚姻在道德上是成问题的?

这是因为婚姻作为一套(法律的或习俗的)制度,必然要为婚姻当事人个体生成一系列对内对外的权益和责任。比如目前美国的法律体系中,与婚姻相关的权益包括:选择共同报税并享受退税优惠;选择开设共用的银行账户;就配偶的不当伤亡起诉第三方;不经遗嘱认证即可继承配偶财产;以配偶身份享受社保、养老金、失业救济等福利;代替残障或病重的配偶做出医疗决定;共同抚养子女,对继子继女拥有法律地位;等等。(正因为婚姻不仅仅是社会对亲密关系认可的表达,而关乎一系列具体的权益与责任,所以某些反同人士“我并不反对你们搞同性恋啊,但是你们干嘛非要搞什么同性婚姻呢”的说法才愈发不知所谓:缺少了对婚姻地位的承认,同性伴侣现实生活中的诸多权益便无从保障。其实对这类反同话语,我们同样可以采取本文第二节中的反诘策略——“我并不反对你们搞异性恋啊,但是你们干嘛非要搞什么异性婚姻呢”——即可觉其荒谬。)

婚姻制度作为一套权责体系,意味着即便多偶制的婚姻,也必须回溯到内部一对一的“元婚姻关系”上,方能明确各成员的相应权责。同时,倘若一段多偶制婚姻内部的元婚姻关系“不完备”(比如传统上丈夫与多位妻子分别缔婚、但妻子之间并无同样的缔婚关系的一夫多妻制),便意味着不同成员由于所在元婚姻关系的数量不同,而在整段婚姻中占据不同的法律地位,享有和承担不对等的权责。

换言之,多偶制婚姻的“完备性”,保障的是所有成员之间的权责对等,从而确保多偶制至少并不违背形式平等;同时又可能通过给女性提供更多类型的婚姻选项,而部分削弱性别之间的实质不平等。而诸如Elizabeth Brake (2010)提出的那种允许不同成员之间存在或宽或窄、或对称或不对称的权责关系的“最低限度婚姻(minimal marriage)”方案,便未能意识到性别权力结构下多偶制婚姻权责不对等所造成的问题,因此道德可接受度低于我此处的“完备性”方案。

无论如何,以上对多偶制的讨论意味着反同人士的道德滑坡论是失败的:倘若多偶制在道德上不可接受,只能是因为其蕴含的不平等,而(单偶制的)同性婚姻本身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反过来,倘若在特定社会条件或特定法律规定下,多偶制能够满足平等的要求,与其归为一类便不再令同性婚姻合法化陷入道德困境。

  • 4.3 乱伦

在乱伦问题上同样需要引入“权力结构”的概念。一般而言在家庭关系中,长辈(尤其是父辈)相对晚辈处于天然的权威地位,掌握着资源与行为空间的分配权,以及行为规范的解释权(由于性别权力结构的存在,在一些社会中,家庭权威地位被赋予成年男性晚辈,而非其女性长辈;另外一些情况下,同辈中的年长者与年幼者之间也可能出现这种权力结构)。

乱伦概念蕴含着家庭(包括核心家庭以外的大家族)关系的概念,对乱伦行为道德性质的考察自然无法脱离家庭权力结构的背景。家庭关系中的权威者,除了像i4中那样强制受其支配者发生非自愿的性行为外, 大可利用自身权力怂恿或诱导后者“自愿地”与其乱伦。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和完全的同意”是否可能存在,便显得十分可疑,因为家庭权力结构的存在,预先排除了一方本可自由选择的诸多选项,或者大大提高了这些选择的难度。

此处可将乱伦与师生恋对比。美国大学多数规定,师生恋是违背教师职业伦理的行为,一旦发现将由伦理委员会做出惩罚。这一方面是出于公平的考虑,担心教师在考试、奖学金评选等教学活动中偏袒与其发生亲密关系的学生,另一方面便是考虑到师生之间的权力结构,教师身处的权威地位天然地蕴含着滥用职权、怂恿或诱导学生与其发生关系的危险。后者也是高校师生性骚扰事件频发的结构肇因(李军,2014)。在此情况下,声称学生“自由和完全地同意”与某教师发生关系,便显得十分可疑。

相比于师生恋,乱伦在道德上的可疑性更为强烈。毕竟学生一旦毕业(或者只是调换专业、甚至结束某项课程),便从师生权力结构的服从者地位上解脱出来,重新获得自由选择的余地。与此相反,家庭权力结构往往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这里与对多偶制的讨论一样,需要注意两点。首先,引入家庭权力结构概念,只为拒绝乱伦提供了“阶段性的理由”,而非“决定性的理由”。尽管这一理由足以阻断同性恋与乱伦之间在道德性质上的滑坡类比,但倘若过分强调对权力结构的中和,同样可能导致与个体自由的冲突。针对乱伦的立法,必须在自由与平等(或者不同涵义的自由)之间寻找恰当的平衡。

其次,以上讨论更多地适用于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乱伦。基于权力结构反对乱伦,在成年的同辈兄弟姐妹之间的效力就要弱很多(尽管同辈之间并非不可能存在类似的权力结构)。有趣的是,在各个文明的乱伦禁忌中,针对成年兄弟姐妹的乱伦禁忌也远远不如针对父女、母子的乱伦禁忌来得强烈和广泛。这显然与两者在权力结构上、从而在道德可接受性上的直觉差异有着密切联系。

五、总结

综上所述,反同人士试图在同性亲密关系与某些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性模式之间建立滑坡、从而在道德上拒绝前者的努力是失败的。一方面,反同人士并不能给出任何合理区分异性亲密关系与同性亲密关系的道德原则。另一方面,同性恋权益的支持者仅根据“同意”原则,即可将同性性行为及同性婚姻与人兽交、人兽婚、尸交、恋童等行为区分开来;在将性别与家庭中的“权力结构”及其道德后果纳入考量之后,又可将同性亲密关系在多数情况下与多偶制、乱伦区分开来。

至于少数无法做出有效道德区分的情况,比如由一对一婚姻关系完备地组合而成的多偶制、以及成年兄弟姐妹之间经由真正意义上“自由和完全地同意”的乱伦,同性恋权益的支持者大可认为,既然我们无法找到任何拒绝接受这些性模式的道德理由,那么我们就应当承认,这些模式在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如此,基于同这些性模式的类比的道德滑坡论,也就丧失了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反驳能力。

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简单考察一下本文开头提出的“性少数如何界定”的问题。从字面上说,“性少数”看似自然地包括所有偏好“非正统”性模式的人群;但问题是,概念区分本身是一种规范性的活动,“性少数应当如何界定”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派生于“性少数权益应当如何界定和证成”这个问题,而非后者派生于前者。换句话说,倘若我们证明,不同的非正统性模式的道德属性并不一致(比如与儿童发生性关系由于必然违背“同意”原则,因此在道德上不可接受,但与自愿的成年同性发生性关系则并不违背这一原则),我们在界定相关权益时,就必须在偏好不同的非正统性模式的人群中做出区分,将偏好道德上可接受的非正统性模式的人群纳入保障其“性少数权益”的范畴。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断言“性少数”至少并不包括恋童者,却至少包括性取向(sexual orientation)有别于完全异性恋的人群,以及对自身性别身份(gender identity)与性别角色(gender role)的认知不严格对应于生理性别(biological sex)的人群;至于具有“多边恋”(注意不等于“双性恋”)偏好者,其多边关系的婚姻地位是否应当纳入“性少数权益”的范畴,同样有赖于其在多大程度上会与平等、自由等根本的道德原则相牴牾。

http://dikaioslin.blogspot.com/2018/08/same-sex-marriage-sexual-minority-rights.html

OP-ED: Reconnecting “Reform” and “Revolution:” Socialists in the Mist(OP-ED:重新联系“改良”与“革命”:迷雾中的社会主义者们)

Rosa Luxemburg makes clear that the two concepts “Reform” and “Revolution” are joined at the hip, something all wings of the socialist left tend to forget.

罗莎·卢森堡明确指出,“改良”和“革命”这两个概念是时髦的,也是社会主义左派的所有分支都倾向于忘记的。

By Michael Hirsch

If one thing was clear coming out of the New York City 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s boisterous convention in May, it was that most delegates uniformly consider themselves socialists and aspire to build an anticorporate resistance movement nationwide. So far, so good.

如果美国纽约市民主社会主义者组织在5月份的喧闹的会议中明确表达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多数代表一致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者,并渴望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一个反财团抵抗运动。 到现在为止还挺好。

It was also clear a solid majority—including this writer—think some range of electoral activity in support of left-leaning Democratic Party electeds and aspirants is called for, though too few offer even a dollop of sympathy for insurgent independent and third party efforts, which are no less tactical interventions that should never be proscribed. Yet when it comes to propounding a socialist—read anticapitalist—program, those Reds among us who have ever worked in Democratic clubs or in independent electoral efforts rarely if ever push the kinds of demands that challenge the capitalist system at its root. We hesitate at our peril.

同时,明显的是,绝大多数人——包括作者在内——认为支持左倾民主党候选人和有志者的选举活动范围很广,但是很少有人对暴动的独立和第三方的努力表示同情, 认为对这些的战术干预不应该被禁止。 然而,当谈到提出一个社会主义——读做反资本主义——计划时,我们中间曾经在民主俱乐部或独立选举中工作过的那些社会主义者很少能够从根本上推动挑战资本主义制度的各种需要。我们对自己的冒险犹豫不决。

Our reticence is explained in part because the range of the permissible is so circumscribed it becomes self-censorship. We want to appear practical and not alienate allies who agree with us on shorter-term issues and avoid our being caricatured as dreamers and vocal dilettantes, or being larding on by the old rib “resolutionary socialists” or worse.

我们的沉默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释,因为允许的范围是如此受限制,它变成了自我审查。 我们希望看起来切合实际,不要疏远那些在短期问题上与我们达成一致的盟友,避免我们被讽刺为梦想家和不专业的人,或者被形容成老旧的“革命社会主义者”(备注:没有resolutionary这词,强烈怀疑作者笔误,原词是revolutionary)或者更糟。

Add to the fact that the leadership of most unions has no perspective beyond the next election cycle—witness their near total prostration in New York State before the vindictive, corporate-bought Andrew Cuomo and the studied indifference by labor for the excellent Gayle McLaughlin’s uphill fight for Golden State lieutenant governor—or even a potential internal union challenge, and swimming against the current comes with a price. In fact, despite our socialist coloration, we lefties add precious little in actual mass work to programmatic arguments that could spur movements and legislation in an anti-capitalist and genuinely “social” direction.

再加上大多数工会的领导层没有任何超越下一个选举周期的视角的事实—见证他们之前在纽约州面对憎恨的,公司收买的Andrew Cuomo几乎完全衰竭,以及对优秀的Gayle McLaughlin为了金州副州长的艰苦战斗付出的劳动—甚至是潜在的内部联盟挑战漠不关心,而反抗现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实上,尽管我们有社会主义色彩,我们左派在实际的群众工作中几乎没有添加珍贵的时间表论点,这些论点可以刺激运动和立法进入反资本主义和真正“社会”的方向。

Despite the brave words espoused by two insurgent Democrats addressing the concluding session of the DSA conference, nothing they said was radical in regards to rooting out corporate domination of everyday life. Neither even hinted at systemic challenges to property or social relations.The fault was not theirs, IMO. They were framing in militant terms the short-term bounds of the electorally possible when not playing to the expectations of the crowd. DSA has a higher purpose, but sadly they and we are not meeting it.

尽管两位反叛的民主党人在DSA的会议的总结阶段上提出了勇敢的言论,但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没有激进到针对根除企业对日常生活的统治。甚至都没有暗示对生产关系或社会关系的系统性挑战。在我看来,这个错误不是他们的。 当他们没有达到人群的期望时,他们在激进的条件下构成了选举可能的短期界限。 DSA有更高的目标,但遗憾的是他们和我们没有达成一致。

Note that everything does not depend on us. Mass movements often are sparked by rank and file leaders with only the most casual relationships to socialist groups or even theory. The old joke that spontaneity means somebody else did the organizing—a good riposte to stage-managed orthodox Leninist preaching—is true enough, but it doesn’t deny the crying need for anti-capitalist theorizing and for political programs whose winning would transcend capitalism. The much vaunted “base building” won’t come from electoral activity alone, nor will extraparliamentary activism writ large without confronting the question of activism for what ends.

请注意,并不是任何事都取决与我们。大众运动往往是由组织中的反对者引发的,他们只与社会主义团体甚至理论有着松散的关系。自发性意味着其他人进行组织是一个古老的笑话—对舞台管理的正统列宁主义讲道的优秀反击—是真实的,但它并不否认对反资本主义理论化和一旦胜利就会超越资本主义的政治纲领的迫切需要。 被大肆吹嘘的“基础建设”不会单独来自选举活动,也不会在没有面对活动主义提出的终点是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大规模地举行议会外活动。

We can’t just be the best builders of the movements, as worthy a goal as that is. We need a turn toward theory and socialist—read anti-capitalist—program.

我们不能只是这些运动的最佳建设者,虽然这是有价值的目标。 我们需要转向理论和社会主义——读做反资本主义——的计划。

Neither is a blanket demand for “democracy” of much utility, even in the age of a demented Trump and regressive neoliberalism. Of course the mass of people should choose, but choose what? What are the choices? What is the left offering in the way of choice?

公众对“民主”的全面要求也不见得有多大效果,即使在一个疯狂的特朗普和反动的新自由主义时代。当然大众应该选择,但选择什么? 有什么选择? 选择方式中剩下的是什么?

A turn toward theory—actually a course correction, and not initially a major one, I believe—points to the necessity of doing what electoral work ignores and contemporary mass movements miss: a move toward not only advocating for policy solutions but also identifying and addressing root cause, intersectionality and fundamental change.

转向理论——实际上是一个过程修正,而不是最初的主要修正——我认为——指出选举工作忽视的和当代大众运动错失的必要性在于:不仅要倡导政策解决方案,还要确定和解决根本原因,实现交叉性和根本性的变化。

Take the salutary demand for free education from pre-K through college. It’s a good demand—who but a right-wing elitist would oppose it?—but it doesn’t in itself begin a critique of capitalist education, whether in furthering its democratic nature or in challenging curricula. What is gained if business school pedagogy remains unchanged, if economics remains the terrain of free-market ideology, if the social sciences remain compartmentalized, if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widely available but limited to business’ quotidian needs, and if schooling is largely hermetically sealed from creative work in all but the arts and experimental colleges?

以要求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免费教育为例。这是一个很好的要求—但右翼精英主义者会反对它吗?—但它本身并不是对资本主义教育的批判,无论是在推进其民主性质还是在挑战课程安排方面。 如果商业化的学校教育方式保持不变,如果经济学仍然是自由市场意识形态的领域,如果社会科学仍然被划分为不同分类,如果职业教育可以广泛使用但仅限于商业的“日常需求”,并且如果学校教育在很大程度上与除了艺术和实验学院以外的所有创意工作隔绝?

Or consider the crisis in housing. Sure, we can rightly abrade electeds for not vigorously supporting rent control or get outraged at the rise of luxury housing treated as a trading commodity that leads to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vacant lux apartments in cities waiting for high-income buyers even as homelessness swells. Yet at a mass statewide New York housing rally in mid-June demanding rent-stabilization, just-cause eviction laws and lambasting the state’s laggard governor as a witting tool of his real-estate funders, just one speaker made the sage intersectional connect between the housing crisis and related social ills, noting how insufficient housing  is a healthcare issue, too.

或者考虑住房危机。 当然,我们可以正确地反对那些并没有大力支持租金管制的或没有对被视为一种交易商品导致在无家可归的情况大量出现时数十万空置的豪华公寓在等待高收入买家的情况出现的奢侈品房屋的增长感到愤怒的被选举者。然而,在6月中旬纽约全州范围内的大规模要求房屋市场稳定租金,针对驱逐法律并谴责该州落后的州长成为他的地产商金主的工具,只有一位发言人将住房危机和相关的社会弊病联系起来,并指出住房不足也是一个医疗保障问题。

In New York City, we can and should blast the City Council for limiting its oversight to housing authority headaches after the fact and for favoring land use/zoning and public-private development schemes as the sharp edges of housing policy, but we leave buried the old socialist chestnut of nationalizing large private holdings. Our housing crisis stems from corporate control. Who if not us will address that programmatically?

在纽约市,我们可以而且应该鼓励市议会在事后限制其对房屋管理局的头痛的疏忽,并将土地使用/分区和公私合作发展计划作为住房政策的尖锐边缘,但我们埋葬了旧社会主义板栗主张的国有化大型私人持有者。我们的住房危机源于公司控制。谁,如果不是我们将以逐步的方式解决这一问题?

The same weakness persists in the righteous demand of Medicare for All, a policy that is itself a vast improvement over single-payer, but only the beginning of wisdom. Of course Medicare for All would be a body blow to the insurance industry and bring accessible, quality care to many more millions. That’s reason enough to support it, not to mention its capacity to engage millions more in a struggle to win it. But in itself it will do nothing to democratize medicine or collapse the insane specializations that plague the disabled and older, retired Americans for whom primary care physicians are only traffic cops on the road to a plethora of specialists. Much of leisure time is barely leisurely for many seniors, who are on a first-name basis with as many as a dozen of their widely scattered healers. Without de-emphasizing the demand of Medicare for All, a vital and winnable reform, we must advocate for true Socialized Medicine, which includes reducing  private practices to the bare minimum.

同样的弱点仍然存在于对全民医保的正义要求中,这一政策本身就是在单支付者之上的巨大进步,但这只是智慧的开端。当然,全民医保将对保险业构成打击,然后为数百万人提供无障碍的,优质的医疗服务。这足以支持它,更不用说它有能力让数百万人参与赢得它的斗争。但就其本身而言,它无法使医学民主化或摧毁困扰残疾人和老年退休美国人的疯狂专业化,对他们来说初级保健医生只是通往过多专家的道路上的交通警察。对于许多老年人来说,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不是悠闲的,他们依赖着十几个广泛分布的治疗师。在强调人人享有医疗保险的需求的同时,我们必须倡导真正的社会化医学,其中包括将私人诊所减少到最低限度,这是一项至关重要且可以赢得的改革。

Here’s the problem: it’s as if our socialist politics are religiously understood but inapplicable to “mainstream” politics except as the most moderate of ethical reforms. It’s as though we self-described socialists are Marxists in faith but not so much in fact. At our best we are radicals capable in many admirable cases of critiquing the system sharply enough in thought and on the page, but moving against it only hesitantly and under heavy restraint, explained as realpolitik and excused in some extreme cases as transactional politics, or what is in reality “too little, too late.”

这就是问题所在:就好像我们的社会主义政治被宗教般的理解,但不适用于“主流”政治,除非是最温和的道德改革。就好像我们自我描述的社会主义者在信仰上是马克思主义者,但事实上不是。在我们最好的情况下,我们是能够在许多令人钦佩的案例中激进的在思想和书页上对系统进行了足够严厉的批评,但是只是犹豫不决的并且在严格克制下进行反对行动,被解释为现实政治和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借口作为交易政治,或者事实上“太少,太晚”了。

We say among ourselves—at least those of us honest enough to say it and not afraid of being branding as sectarians—that Bernie is barely a socialist. We know that while his domestic politics are a breath of fresh air in a fetid clime (though his foreign policy planks are not much removed from the Clintonesque) they are at best rehashed New Deal liberalism. ome sections of the Left are already thinking of how to integrate their work with a possible Bernie boomlet in 2020. That preparatory move may even be tactically wise, facilitating outreach, etc, but it also abrogates any possibility of these Bernie-entranced boosters acting as articulators of an anti-capitalist point of view except over coffee. We indeed have things in common with Our Revolution, the staff-dominated Sanders operation, but our many differences can’t be submerged.

我们在我们之间说—至少我们这些人足够诚实地说出来并且不怕被打上宗派主义者的烙印—伯尼几乎不是社会主义者。我们知道虽然他的国内政治在恶劣的气候中是新鲜空气(尽管他的外交政策板块并没有从克林顿主义那里消除太多),但他们充其量只是新政自由主义。左派的部分人员已经在考虑如何在2020年将他们的工作与可能的伯尼风暴相结合。这种准备行动甚至可能在战术上更加明智,促进展开等,但它也消除了这些伯尼进入的助推器作为反资本主义观点的发生者的任何可能性,除了喝咖啡。我们确实与“我们的革命”,工作人员主导的桑德斯行动有共同之处,但我们的许多分歧不能被淹没。

Note that in my calling for a course correction toward theorizing our politics to develop a rigorous socialist platform for the 21st century, I’m not advocating taking the exit ramp to terminal program mongering, the disease of small sects. I am suggesting that socialists must look at how a systemic critique of capital can be hammered into a popular political program,  one that encompasses what Occupy and Podemos did so well(at least symbolically). Our reall action critique of the depredations of vampire capitalism can instrumentally connect reform to revolution—Andre Gorz’s radical reform, if you will. Otherwise all our work, whether as inside or outside of the Democratic party or a mix of the two–will be just window dressing.

请注意,在我要求修正我们的理论化的政治以发展21世纪的严格的社会主义平台的过程中,我并不主张采用退出坡道进行终端计划贩卖,这是小派别的疾病。 我建议社会主义者们必须考虑如何在一个受欢迎的政治计划中加入系统的对资本的批评,Occupy和Podemos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的(至少是象征性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对吸血鬼资本主义掠夺行动的批评可以将改良与革命—Andre Gorz的激进改革联系起来。否则我们所有的工作,无论是在民主党内部还是外部,或两者兼而有之的—都将只是装饰而已。

This means putting more of an emphasis on developing programs, both to complement organizing work and to spur basic education. I’m talking about an internal education effort by DSA and other left organizations that goes beyond trainings to developing critical theory. A lot of discussion at the aforementioned NYDSA convention seemed to be battling shadows. Some comrades chastised others for being insufficiently Marxist by tamping down class struggle ideas and mistakenly heralding reform as of prime value in and of itself. Others treated Marxist categories as so much empty rhetoric that got in the way of real organizing and was blind to the needs of reform, something eminently winnable and capable of a mass following.

这意味着更多地强调发展计划,以补充组织工作和促进基础教育。 我在谈论DSA和其他左派组织的内部教育工作,这些工作超越了培训,发展了批判理论。 上述NYDSA大会上的许多讨论似乎都在与阴影作斗争。 一些战友通过夯实阶级斗争思想,错误地宣称改良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价值观,从而谴责其他人不够马克思主义。其他人把马克思主义的分类看作是空洞的修辞,妨碍了真正的组织,并且对改革的需求视而不见,而这些需求显然是可以赢得的,并且能够得到大众追随的。

In a less confrontational moment, I believe comrades would agree—or should agree—that “reform” and “revolution” are not counterpoised, and that the revolutionary pantheon from Marx, Engels, Kautsky, Luxemberg, Debs,Gramsci, Lukacs, Alexandra Kollontai, Dubois, C.L.R. James and Michael Harrington (at least the young Michael Harrington) would all agree. Like the arc of the universe, the list is long, but it bends toward justice.

在一个不那么具有对抗性的时刻,我相信战友们会同意—或者应该同意—“改良”和“革命”并不是平衡的,以及来自马克思,恩格斯,考茨基,卢森堡,Debs,葛兰西,Lukacs,Alexandra Kollontai,Dubois,C.L.R. James和Michael Harrington(至少是年轻的Michael Harrington)都同意。 就像宇宙的弧线一样,这个清单很长,但却向正义倾斜。

We can even learn from the ventures of Britain’s Jeremy Corbyn, who, while no revolutionary either in theory or inclination, can be credited with contributing to the objective conditions for a nationwide upsurge by building a mass extraparliamentary movement as a catalyst for, and an adjunct to, a future left Labour government.

我们甚至可以从英国的Jeremy Corbyn的冒险中学习,他虽然在理论上或倾向上都不是革命的,但可以通过建立一个大规模的议会外运动作为催化剂和附属物来促进全国范围内的高潮需要的客观条件, 最终在未来形成一个左派工党政府。

Where to begin? We needn’t reinvent the wheel. Reintegrating Rosa Luxemberg’s pioneering work is no stretch, either. Her writing is largely in print, and the second volume of her projected multi-volume collected works has just been realized, which is fortuitous, given that January 2019 will mark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her murder by the proto-Fascist Freikorps under the direction of Germany’s then governing right Social Democrats.

从哪里开始? 我们不需要重新发明轮子。 重新整合罗莎卢森堡的开创性工作也没有什么进展。她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印刷品,她的预计有多卷的整合作品的第二卷刚刚出现,这是偶然的,2019年1月将是她被法西斯主义的Freikorps在当时的右派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指使下谋杀100周年纪念。

The sublime socialist makes clear that the two concepts “Reform” and “Revolution” are joined at the hip, something all wings of the socialist left tend to forget. The tragedy of social democracy for her was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s disengaging of reform from revolution in practice if not in theory, resulting in the horror of all but three member parties supporting their own national bourgeoisies’ murderous land grab efforts in the catastrophic World War One.

这个崇高的社会主义者清楚地表明,“改良”和“革命”这两个概念是时髦的,也是社会主义左派的所有分支都倾向于遗忘的。对她而言,社会民主的悲剧是第二国际在实践中将改良与革命脱离,如果不是理论上的话,导致除了三个成员党之外的所有人都支持他们自己的民族资产阶级在灾难性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了争抢土地而屠杀。

If revolution absent reform is fools’ gold, reform absent an anticapitalist end is species extinction.

如果没有改良的革命就是傻瓜的黄金,那么没有反资本主义终点的改良就是物种灭绝。

As Marx and Engels put it in The Manifesto, the outcome of class struggle was “either a revolutionary reconstitution of society at large or the common ruin of the contending classes.” Pick one!

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那样,阶级斗争的结果“要么是整个社会的革命性的重建,要么是相互竞争的阶级的共同毁灭。”选一个!

Luxemburg put it another way: “Bourgeois society stands at the crossroads, either transition to socialism or regression into barbarism.”

卢森堡用另一种方式说:“资产阶级社会站在十字路口,要么过渡到社会主义,要么退回到野蛮。”

True that! We 21st century Reds must do better.

的确如此! 我们21世纪的社会主义者们必须做得更好。

https://www.dsausa.org/op_ed_reconnecting_reform_and_revolution_socialists_in_the_mist

不止是被性侵者,这种“无声欺凌”让青少年也难逃其害

本文作者:李珩

|· 本文来自“我是科学家”·|

近期有关性侵的案件不断刷屏,一众名人大咖性侵女性的事件,引发众怒。然而就在大多数人义愤填膺为受害者打抱不平之时,另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掺入进来——

7月23日,知名公益人士雷闯被曝涉嫌性侵,事件下面有人这样质疑受害女生,还有人甚至以挑逗性语言继续伤害被害者。

一天之后,知名女导演林某也发声,称自己在海口拍摄期间遭海航受训飞机师白某性侵未遂。海口警方将其刑事拘留后,事件下方出现这样的评论:

几乎就在同时,知名媒体人、华中科技大兼职教授章文也被曝涉嫌性侵,作家蒋方舟、媒体人易小荷也举报了他对自己的性骚扰行为,事件下方依然不乏对于受害者的质疑。

这些论调流露出满屏的主观猜测和恶意指责,总结起来就是——“举报目的是敲诈,勒索不成鱼死网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甚至还有对受害者进行人身攻击“自己长的不好看,别人强奸你吃亏了”。

对于受害者来说,本来已经承受了巨大的身体痛苦和精神压力,这些言论的泛滥无疑会对她们造成二次重创”。她们不仅遭受了现实生活里的恶意“欺凌”,还将承受来自网络“喷子”的无声攻击。

而与真实生活中的“欺凌”相比,这种来自虚拟世界的“欺凌”,攻击者更多、时间持续更长、散播范围更广、对受害者造成的心理创伤也更大。

这,就是可怕的网络欺凌”

网络欺凌”有多可怕?

“网络欺凌”(cyber bullying),是指通过现代技术手段(互联网和SNS),对受害者发送攻击性和威胁性信息,或发布私人、不恰当或羞辱性的信息,散布谣言和网络身份盗窃等,进而造成受害者精神上的创伤。

很多活跃在网络虚拟世界中发布攻击言论的人(喷子), 很多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属于网络欺凌。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言论信息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就在一个月前,年轻女孩邓某一家无力偿还高额借贷准备自杀,邓某发布遗书之后因众多网友极力劝阻而取消自杀念头。本来事情至此该告一段落,然而这时却又有一众网友对其“自杀未遂”表示质疑,甚至人肉其家人进行辱骂。

最终,邓某一家再次自杀,两人丧生。

在另一个案例中,19岁女孩李某站在楼顶,楼下多人围观拍手叫好,发朋友圈怂恿她跳下来,甚至拍摄视频挖苦讽刺,最终她放弃救援坠楼而亡。

这一系列欺凌事件酿成的悲剧,实在令人叹惋。

而自互联网出现起,这种虚拟世界中的欺凌现象就未曾中断过——

早在2006年,就有类似案件发生:美国一名13岁的少女梅根在家用母亲的牛仔裤腰带,在自己卧室的衣柜中上吊自尽。

自杀的起因是网络上的原本热烈追求她的16岁男友“乔希”提出分手,并持续辱骂她“肥婆”,“娼妓”以及“你是一个孬种,这个世界没有你只会更好!”梅根至死也不知道,这个“乔希”根本不存在,而是一个跟她有矛盾的女同学的母亲劳丽在社交网站MySpace上创造出的一个形象,目的就是让梅根陷入爱河然后狠狠羞辱她以达到报复目的。

这个案件被视为网络欺凌第一案。在这之前,大多数人可能更关注互联网技术的优势,比如为人们的交际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等,而这个案件之后,人们终于开始关注互联网引发的欺凌问题。

有研究者认为,这种“欺凌”比传统欺凌的危害严重得多,因为网络欺凌难以防御,甚至可以重复、持续地对受害者造成严重的精神伤害

以“梅根案件”为例,网络的匿名性使得“乔希”这个虚拟身份轻易骗取了受害者信任;网络的便捷也使得无处发泄自己情绪的各种网友加入欺凌队伍当中,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地永言语伤害梅根;而受害者自己,因为没有看得见的创伤,也很难向别人开口诉说自己的经历,所以沉默忍受精神伤痛,直至精神崩溃选择自杀。

网络欺凌可借助互联网的“高速通道”渗透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不仅是众人关注的名人,身边的普通人,甚至是涉世未深的青少年,都随时可能变成网络欺凌的受害者。

网络欺凌会给受害者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图片来源:pixabay

网络欺凌”也正在伤害青少年

2009 年美国研究者在《校园之外的欺凌:预防和应对网络欺凌》中公布了他们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在一定时期内大约有 10%的受访者有过被网络欺凌的现象,而超过 17%的人声称在他们的网络生涯中至少遭受过一次欺凌[1]

2009 年 12 月至 2010 年 2 月,香港家庭福利会和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工作系协作,访问了全港 1800 名中学一年级至中学七年级的学生,调查发现网络欺凌的整体受害率及参与率,分别高达 30.9%和 17.8%,而各种欺凌模式中以网上辱骂、侮辱及嘲笑最常见,有 18.7%中学生曾深受其害[2]

而近日,来自雅典大学里奥佛洛斯中心儿童医院的研究者们,针对网络欺凌事件的现状,进行了一项系统的调查[3]

他们在7个欧洲国家(德国、希腊、冰岛、荷兰、波兰、罗马尼亚、西班牙)随机抽取了9年级和10年级的青少年,调查他们的基本情况,父母受教育水平,家庭关系,使用互联网的情况,以及是否遭遇过网络欺凌。最终获得了12372份有效问卷。基本统计结果如下图:

其中罗马尼亚的在校生遭遇网络欺凌的比例最高,西班牙在校生遭遇网络欺凌比例最低。图片来源:参考文献[3]

什么原因让孩子们遭遇“网络欺凌”

首先是上网时间,上网时间越多遭受网络欺凌的可能性越大。在遭受网络欺凌比例最高的罗马尼亚,每天使用SNS和互联网超过两个小时的几率分别为83%和57%。而每天使用SNS多于两小时的人,遭受网络欺凌的可能性比少于两小时的人增加了66%[3]

其次父母对网络的了解程度,父母一代对网络的了解程度越低,孩子遭受网络欺凌的可能性越大。罗马尼亚较其他欧洲国家,近年来互联网和SNS的使用频率才急剧增加,这使得父母和年轻一代之间留下了巨大的技术鸿沟,父母可能更难理解孩子上网的方式和目的,因此难以对孩子进行正确的使用指导。

如何避免“网络欺凌”

其实,除了家庭教育之外,国家的立法和系统的教育,都是针对“网络欺凌”的积极干预。

遭受“网络欺凌”比例低于7国平均比例的波兰已通过立法,判定网络欺凌是情绪暴力的一种形式,一经证实将由法律严惩;并且将通讯科技基础知识(ICT literacy)纳入中小学课程。

德国通过互联网和数字社会调查委员会以及其他各种方式大力促进网络安全,改善数字技能教育。而遭受“网络欺凌”比例更低的荷兰早就注重通讯科技基础知识(ICT)的培养,允许将数字技能纳入教育,与此同时,家长也积极监督,并及时和孩子进行交流,了解孩子的上网情况,从而降低了“网络欺凌”出现的可能性。

2009年4月,少女梅根的悲剧发生三年之后,美国颁布了《梅根·梅尔网络欺凌预防法》(Megan Mel Bullying Prevention Law),规定实施网络欺凌适用刑法上的骚扰罪,被告将被处以罚金或两年以下有期徒刑[4]

中国的相关法律仍待健全,很多网络欺凌的实施者很难受到相应的处罚,大多数受害者也会因无从申诉而隐瞒自己的遭遇;然而退避忍让的结果,会使得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

网络欺凌往往让受害者无从倾诉。图片来源:pixabay

实际上,网络欺凌就像是借助互联网平台随意发泄自己情绪,脱胎于肆意的愤怒,却成型至凶恶的欺凌。

在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和处罚措施的前提下,很多人都有可能变成网络欺凌的受害者,同时亦可能变成施暴者。国家在立法和教育上进一步的重视和加强是非常必要的,毕竟每一个悲剧的发生都值得反思——已经逝去的生命不可挽回,未来的悲剧仍然可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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