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性工作者口述:我的工作让我做回真实的自己

摘要:跨性别者是指不认同自己生理性别的人。本文的主人公丽丽就是一名跨性别者。在成为性工作者之后,丽丽找回了自信,也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不再为受主流的性别观念束缚而感到苦恼。趁着劳动节,丽丽向大家展示自己真实的生活和工作:性工作者也是普通的劳动者,不应该被有色眼光看待。

我叫丽丽,今年35岁,出生在农村,爸爸很早过世,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出生的时候我是一个男孩子,而现在我是一名跨性别性工作者,从事性工作将近10年。

成长中的性别探索

很小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自己跟别人不同。村里的男孩子喜欢玩球、玩具枪,而我却不喜欢。而是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跳皮筋、过家家、学做饭。我的性格也很文静,说话非常小声,家人和亲戚就开玩笑说我像小女孩,觉得我很可爱。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周围的人就开始觉得我“不男不女,像个妖怪”,或者说我是阴阳人。我也就不愿意出门,天天宅在家里。

我当时不懂什么是“跨性别”,但是也没有怀疑自己不正常,只是发觉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在读书后,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男生之间的差别:我的性格柔弱,声音细,体毛也不多,缺少阳刚气概。为此我经常被人取笑,感到非常烦恼。

在学校的时候,一些女同学和我关系不错,而且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她们不懂的地方会请教我。但是我很少有男生朋友,有的男生会在我背后说悄悄话,从他们的表情和行为中可以猜出是在取笑我,说我“男不男女不女”,明明是男生又看上去很娘,也就是所谓的“母”。我心里难受但没出声,也没回应。说就让他们说吧,我确实跟大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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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Ace

2007年我开始穿女装,认识了一些情形相似的姊妹,她们有的只是隆胸,有的已经完成了变性手术。同年,我鼓起勇气去青岛做了隆胸手术,大约花了七八千元。

我当时也很想把下面也做了(完全变性),但我没钱,隆胸的钱也是跟朋友借的,而做完整套变性手术要至少要几万。况且,变性必须要得到家人的同意。

我打电话给我妈妈,她一听到“变性”两个字,就一直哭。她以死相逼,说如果我变了,她就自杀。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不想伤害她。

我妈妈不识字,对于同性恋和跨性别没有任何概念。她一直催我结婚,即使我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喜欢男人,她也觉得只是因为我没有和女人相处过——只要慢慢谈,慢慢培养感情,我自然会找到想要结婚的女人。其实,我不仅想变成女生,还喜欢男人,对她来说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母亲已经60多岁了,我也不再和她争论这些问题,算是相安无事。

其实当时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做生殖器手术。如果只是隆胸,将来万一后悔了还可以把假体取出来,但做了变性手术就无法逆转了。而且国内有很多做变性手术失败的例子,阴道做的不够深和不像。我认识的一个姐妹就是手术失败,又无法恢复原状。所以我很害怕。

隆胸后,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怪怪的:看上去是男人,但有乳房,下面也有阴茎,感觉很别扭,浑身不自在。但从事性工作后,我用人妖的身份赚钱,接触了各种不同的人,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现在想要保留男性的身体。

对现在的我而言,不一定要通过变性才能成为女人,并且“成为女人”这件事也不那么重要了。我性格比较柔弱文静,讲话很小声,接客的时候穿上女装,以女性化的姿态面对客人;平时我都是作男装打扮,不化妆,把长头发一扎,衣服穿得宽松一点,用男生的身分去认识不同的男人。“男人”、“女人”和“人妖”,我能够自如地使用这三种性别,又不被任何一种拘束,最重要的是可以做回自己,这让我觉得非常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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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在的我而言,不一定要通过变性才能成为女人,并且“成为女人”这件事也不那么重要了。”插画师:Ace

性工作酸甜苦辣

大专毕业后,父亲生病,家里又很穷,我也就没有心思再读下去。之后我父亲过世,我就出来打工了。

我在工厂做过几年,学过厨师,在上海做了两年的西餐,还做过销售。那时的工资很低,一个月基本工资才六七百,勉强够填饱肚子,根本存不到钱。

直到我一个双性恋的表哥来找我——他也知道我喜欢男人,有一次他带我去同志酒吧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跨性别的姐妹。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开始和更多的姐妹们接触。我这时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和我有相似的性别认同。因为她们,我也慢慢开始接触到性工作。

我和姐妹们诉说了自己的处境,她们教我去站街、在网络和公园钓客人。大部份情况下我会选择站街,因为客人很多,来得又快,提供的服务也简单:口交,打飞机,夹大腿,而肛交则比较少。

刚开始加入这行时,我感觉很新鲜,很有趣。我可以跟喜欢的男人做爱,还有钱赚。大部分客人都是不错的,可谓品尝了不同的“美食”。遇到很爷们的顾客,我也会心跳加速。我开始化妆和穿女装,没想到竟然被夸赞很漂亮,加上我隆了胸,很多人都看不出我的生理性别是男性。我接待的客人超过九成都是异性恋男人,有一些正是被我既非男亦非女的性别特质所吸引的。

不知不觉,从事这个工作快10年了。坦白讲,我走进这个圈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认识了很多和自己一样被主流社会排挤在外的人,我们经常在一起聊怎么让自己更美丽,喜欢哪类男人,最重要的是还能交流赚钱的心得,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事需要隐瞒。我在这圈子也有几个很好的姐妹,有时候会一起去夕颜(本文作者机构)参加活动、做表演。这和以前在“正常”岗位工作的经历完全不一样,在那些地方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经常被取笑,感到非常压抑。现在这份工作不仅让我拥有自信,更是给了我立足之地。

我是一个很脚踏实地的人。曾经遇到过一些客人愿意包养我,但我想靠自己赚钱——我自己挣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主动权在我手上,也不用忍气吞声。

妈妈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哥哥和姐姐也不会管我,我自己不会结婚,我总担心有一天会老无所依。我决定把眼光放长远,为了以后的生活能有保障,我努力地赚钱存钱。几年前我买了房子,每个月都要供房,压力挺大的。

从事性工作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虽然是所谓的赚快钱,但收入很不稳定。我外貌普通,没有“天生丽质”的条件,也需要努力工作维持客源。我们的工作时间日夜颠倒,凌晨三四点还有顾客;站街一站就是8个小时。从事这份工作的头几年,我每天只睡几小时都没问题,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开始出现各种毛病,免疫力下降,现在很容易感冒。而且我还割了喉结,磨了骨,因为这个手术得了咽喉炎,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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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工作并非不道德,我们都是劳动者 插画师:Ace

虽然这分工作带给我比较可观的收入,却也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进过七八次派出所,被拘留了三次。警察会在我站街的地方做埋伏,然后在我接客的时候抓现场,连嫖客也一起抓。被拉到派出所关起来的时候我真是吓坏了。

警察对女性性工作者见怪不怪,但是看见人妖他们就很惊讶,一大群人议论纷纷,还会特意跑来看我,让我觉得很难受。有些警察很坏,故意让我不好受,还很大声地吼我“好好的一个男人不做,不男不女,一个大男人化妆,变态”。每次被抓,我情绪都很不稳定。

现在遇到严打,我就不出来工作。以前因为要存钱买房,所以很拼命,从拘留所回来第二天又去站街,现在不会了。真的很累,不想再这样下去。

趁着劳动节,我很想对大家说:我们性工作者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地方。和所有劳动者一样,我们也是用自己的身体努力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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